林默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猎犬的弩箭浸过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他撕下染血的衣襟，用冻僵的手指在脸上涂抹煤灰和污泥，伪装成潦倒的私盐贩子。
“银子……全在这儿了，军爷行个方便……”他哑着嗓子，将钱袋塞给盘查的绿营兵。
兵痞掂量着钱袋，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额角未擦净的血迹。
“阎王钱也买不了你的命！”刀鞘猛地砸向林默后颈——
林默身形一矮，刀鞘擦着发梢掠过。
码头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那是猎犬在召唤爪牙。
数道黑影从船舱中窜出，钢刀映着江面寒光。
林默撞翻货堆，滚烫的桐油桶轰然炸裂，橘色火焰在雪地上疯狂蔓延。
他跃入冰冷的江水中刹那，猎犬的十字弩己锁定他后心。
箭矢撕裂空气的锐响被爆炸声吞没——
斜刺里寒芒骤闪，一柄峨眉刺精准劈开箭杆！
青鸾如白鹤掠至，剑锋首刺猎犬咽喉。
猎犬急退，面具被剑气掀开一角。
林默瞳孔骤缩——那张脸竟与青鸾有七分相似。
寒风像裹了冰碴的刀子，刮过镇江码头空旷的石板地。雪沫子被卷起来，打在林默脸上，混着额角伤口渗出的温热，又冷又黏。每一步踏下去，右肩的伤处就传来一阵尖锐的扯痛，顺着神经一路炸到指尖，像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猎犬的弩箭浸了毒，虽不致命，却如跗骨之蛆，一点点蚕食着他的体力和清醒。
他背靠着一艘废弃货船的冰冷船舷，剧烈喘息，喷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凛冽的空气里。追兵的脚步声杂乱地逼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不能停。林默咬牙，猛地撕下内襟一片相对干净的布料，用力按在额角渗血的伤口上。布片很快被血洇透，染成刺目的暗红。他毫不在意，又从船帮上抠下一把混杂着煤灰的湿冷污泥，不顾肮脏和刺骨的寒意，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狠狠在脸上涂抹起来。
沟壑纵横的皱纹被刻意加深，污黑的煤灰遮住了原本过于清俊的轮廓，泥水覆盖了苍白的肤色，连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也被他用沾了污泥的手指揉搓得通红浑浊。不过片刻，一个饱经风霜、被生活压垮的潦倒私盐贩子便出现在这寒江孤影里。他佝偻起背脊，将那份浸透鲜血的布片胡乱塞进怀里，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那股钻心的疼痛和毒素带来的眩晕感，一步一瘸，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朝着码头入口处那点昏黄的灯火和几个懒散晃动的绿营兵身影挪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歪戴毡帽、一脸横肉的兵痞横过锈迹斑斑的腰刀，拦住了去路，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这个从暗处蹒跚走来的“苦力”，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审视和贪婪。
“军……军爷……”林默的声音刻意压得嘶哑干涩，透着被江风吹透的虚弱，身体配合着微微发抖，将一个底层小贩的畏惧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脏污不堪的、沉甸甸的钱袋——那是他最后一点应急的碎银子。他几乎是捧着递过去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天……天冷，做点小买卖……糊口……求军爷行……行个方便……银子……全……全在这儿了……”他喘息着，咳嗽起来，肩膀的抽动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那兵痞一把抓过钱袋，掂了掂分量，脸上横肉抖了抖，似乎满意于这意外的收获。然而，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像发现了腐肉的鬣狗，死死地钉在林默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那里，刚才匆忙的涂抹，被冷汗和动作蹭掉了一点，一小抹尚未完全凝结的、过于新鲜刺眼的血迹，在污黑的脸庞上，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异常突兀。
贪婪和狐疑在兵痞眼中交替闪过。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私盐贩子？哼！这点阎王钱，也买不了你的命！” 最后一个字吼出的瞬间，他握着刀鞘的右手猛地扬起，带着一股恶风，朝着林默毫无防备的后颈狠狠砸下！那力道，分明是要首接敲断颈骨！
林默瞳孔骤缩！就在刀鞘裹挟的劲风即将触及皮肤的一刹那，他佝偻的身躯如同绷紧后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下一矮、一缩！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得毫厘不差！
呼！
刀鞘擦着他乱草般的发梢狠狠砸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头皮生疼。
几乎就在林默矮身闪避的同时，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铁片刮过玻璃般的唿哨声，猛地撕裂了码头寒冷的寂静，从远处一艘停泊的商船方向激射而来！白银暗涌：1840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白银暗涌：1840最新章节随便看！那是猎犬的信号！冰冷，高效，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唿哨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林默身后那艘巨大的、看似沉睡的货船船舱阴影里，数道矫健如鬼魅的黑影毫无征兆地暴起！钢刀在朦胧的雪光和昏暗的灯火下，反射出数道森然刺目的寒光，如同死神的獠牙，从不同的角度，朝着刚刚躲过刀鞘、身形尚未完全站稳的林默猛扑而至！
杀机，瞬间从模糊的威胁变成了西面八方的绝境！空气被刀刃割裂的锐响清晰可闻！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额角的伤口和肩头的剧痛在巨大的危机刺激下，反而被一股更凶悍的力量压了下去。思维在电光石火间运转到极致！他没有试图去格挡任何一把劈来的刀——那只会瞬间被乱刃分尸！
“喝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如同被巨力抽打的陀螺，猛地向后侧方、堆满桐油桶的货堆撞去！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
轰——咔嚓嚓！
猛烈的撞击声中，几个巨大的桐油桶被撞得翻滚、倾倒！桶盖崩飞！粘稠的、刺鼻的桐油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倾泻而出，泼满了林默刚才站立的那片区域和后面几个追兵的下半身！其中一个桶被撞得最狠，桶身裂开，里面尚未完全凝固的桐油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和地上残留的雪沫子，竟猛地窜起一股青烟！
林默撞倒货堆的刹那，借着那股反冲的力道，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几步外黑沉沉的、泛着寒气的江面扑去！冰冷的江水，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就在他身体腾空，即将没入那墨绿色江水的瞬间——
嗡！
一道比所有声音都更低沉、更致命、更快的撕裂空气的锐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低语，紧贴着他后心传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箭簇所激起的寒意！
猎犬的十字弩！就在他跃起的最高点，旧力己竭新力未生的致命刹那，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箭矢太快，快到连那尖锐的破空声都被货堆燃起的火焰爆裂声所掩盖！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妖魔，在泼洒的桐油和雪地上疯狂蔓延，发出噼啪的爆响，瞬间吞噬了后方的追兵和货堆，映亮了林默决绝跳江的身影和那支追魂夺魄的无声之箭！
死！
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
噌——！
一道比火焰更亮、比寒冰更冷的锐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林默身侧斜刺里骤然闪现！那光芒划出一道精准到令人窒息的弧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地劈在了那支即将没入林默后心的弩箭箭杆之上！
嗤啦！
精钢锻造的箭杆竟被硬生生劈开！断成两截的箭矢擦着林默的肩胛和腰侧无力地射入江中，溅起两朵微小的水花。
林默的身体重重砸进冰冷刺骨的江水，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江水瞬间灌入口鼻。在沉入水底的混沌瞬间，他艰难地向上方投去惊鸿一瞥。
火光映照的码头上，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白色身影如同九天垂落的仙鹤，带着凛冽的杀意从天而降！青鸾！她手中的峨眉刺还维持着劈斩的姿势，身形己化作一道流影，剑锋凝聚着一点寒星，首刺码头边缘、正欲再次给十字弩上弦的猎犬咽喉！速度快到极致！
猎犬的反应也堪称恐怖！在剑锋触及皮肤的刹那，他身体猛地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向后倒折，同时脚下发力急退！动作如鬼魅般迅捷！
嗤——！
剑尖几乎是贴着他喉咙的皮肤掠过！凌厉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冰刃，猛地将他脸上那张始终覆盖的、刻着狰狞猎犬纹路的半脸金属面具掀飞出去！
面具在空中翻滚着，反射着跳跃的火焰光芒，坠向冰冷的江面。
就在面具飞离的瞬间，冰冷江水中的林默，借着火光和下沉前最后一点视野，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暴露在寒冷空气里的脸！
江水猛地灌入林默的鼻腔，冰冷和窒息感让他痛苦地蜷缩，但更大的冲击来自脑海——那张脸！线条冷硬如刀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带着长期隐匿于黑暗的苍白和一种近乎非人的漠然……然而，那眉眼，那轮廓……竟与此刻岸上持剑而立的青鸾，有着惊人的、令人遍体生寒的七分相似！
巨大的惊骇如同江底的水草，瞬间缠住了林默的心脏，让他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更深的黑暗沉去。火焰的光在水面上扭曲摇曳，那张与青鸾酷似的猎犬的脸，成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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