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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账本惊魂

小说: 白银暗涌:1840   作者:徐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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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以雷霆手段将潘家“福寿膏”账本公之于众,广州城为之震动。

然而潘耀祖狗急跳墙,悍然动用私兵截杀。

当林默被围困在死巷之际,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悍然杀入重围。

——竟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查账的林则徐亲兵!

广州城,海幢寺码头,巳时正(上午九点)。

江风裹着咸腥的水汽和码头特有的汗臭、鱼腥、货物霉变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几艘悬挂“潘”字旗号的乌槽船正靠岸卸货,沉重的木箱在苦力佝偻的脊背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潘家的管事潘老七,一张瘦长马脸刻满精明与刻薄,正唾沫横飞地呵斥着动作稍慢的脚夫,眼角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林默就藏身在码头对面一处堆满废弃渔网和破箩筐的阴影里,身上一件沾满鱼鳞和泥污的破旧短褐,脸上也抹了灰,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他像一块浸透了江水的礁石,沉默而冰冷,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锁定潘老七的动作,以及那几艘乌槽船卸下的货物。

他在这里己经蹲守了三天。自那夜在“快活林”惊险脱身,又从“青鸾”那里得到“账本”的关键信息,他便将目标死死钉在了潘家的走私命脉上——海幢寺码头,这个表面上由潘家一个远房亲戚经营、实则完全被潘耀祖掌控的私港。

“福寿膏”的暴利,足以让潘耀祖铤而走险,避开所有官方码头和十三行行商渠道,建立这条隐秘的走私通道。林默要的,就是这条通道的实证,以及那本可能存在的、记录了所有肮脏交易的账本!这将是刺向潘家心脏最致命的匕首。

码头喧嚣,人声鼎沸。搬运工沉重的喘息,监工尖锐的鞭笞声,商贩的吆喝,混杂着江水拍岸的哗哗声,构成一幅混乱而充满力量的市井画卷。林默的耳朵却自动过滤了这些嘈杂,捕捉着潘老七发出的每一个指令,审视着每一件从船舱深处搬出的货物。

大部分是寻常的南洋香料、暹罗硬木、爪哇蔗糖。但其中一些箱子,搬运的脚夫显得格外吃力,落地时发出的闷响也截然不同。它们被迅速装上几辆没有任何标记的平板牛车,由潘家几个神情剽悍、腰间鼓鼓囊囊的家丁押送,离开码头,拐进一条通往西关深巷的小路。

“来了!”林默心头一凛,肌肉瞬间绷紧。目标出现了!这些沉重异常的箱子,很可能就是“福寿膏”!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离开藏身处,远远缀在牛车后面。动作轻灵迅捷,在拥挤的街巷人群中穿行,如同游鱼入水,充分利用街边的摊贩、行人的遮挡,始终将自己保持在押运队伍的视线死角。

牛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西关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青砖院落后门。院落高墙深垒,墙头甚至隐隐可见防止攀爬的尖锐碎瓷片,门楣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标识,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里面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左右张望。押车的潘家头目低声说了句什么,里面的人点点头,迅速将沉重的木箱搬了进去,随即大门紧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默藏身在斜对面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口,眉头紧锁。这地方像只缩进壳里的乌龟,硬闯绝非上策。他的目光落在后门旁边一棵高大的老榕树上,虬结的枝干伸展,几乎触碰到高墙内建筑的屋檐。

“只能从上面看了。”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巷口无人注意,身体如狸猫般窜出,几个借力蹬踏巷壁,敏捷地攀上那棵老榕树粗壮的枝桠。浓密的枝叶提供了绝佳的遮蔽。他小心地拨开眼前的枝叶,居高临下,院内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

院子不大,却戒备森严。几个同样剽悍的潘家护院来回巡视,腰间挎着明晃晃的腰刀。刚才搬进来的箱子就堆在院中天井里,尚未入库。潘老七站在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人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簿子,正低声交谈。

那管家模样的人接过簿子,翻看着,不时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印,沾了印泥,在簿子某页用力按了下去。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账本!那一定是账本!记录着每一次走私货物的种类、数量、来源、去向以及关键人物签收的账本!潘老七亲自送来,管家核验签收盖印!潘耀祖果然谨慎,连核心账目都分散管理,这处私库的账本记录了最要命的走私环节!

他屏住呼吸,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本被管家小心收进怀里、走向旁边一间独立小耳房的簿子。那耳房房门紧闭,窗户窄小,门口还站着一个守卫。显然,那里就是存放核心账册的地方!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账本被锁进那间屋子,再想拿到就难如登天了!

林默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强攻?那是送死。调虎离山?时间来不及,而且此地守卫森严,稍有异动就会打草惊蛇。他的目光扫过院墙、屋顶、耳房那扇窄小的窗户…最后,落在了天井角落里一堆刚卸下不久、尚未拆封的暹罗硬木箱子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迅速滑下榕树,像一道烟尘般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西关巷陌中。

半个时辰后,西关,距离潘家私库隔了两条街的一处狭窄巷道。

一个挑着担子卖“云吞面”的小贩,正有气无力地吆喝着。担子一头是滚着高汤的锅灶,另一头放着碗筷佐料。巷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林默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依旧穿着那身肮脏的短褐,但手里却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他快步走向那卖云吞面的小贩。

“老板,一碗云吞面,多放葱花。”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锐利。

那小贩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中透着精明的脸,正是“烛龙”安插在西关的眼线之一,绰号“面仔”。看到林默,他眼中精光一闪,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好!”他一边麻利地下着面条,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说道:“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巷口三个‘烂仔’,巷尾两个‘跛脚’,都是能闹事的。巷子深处那个堆破烂的角落,按您画的图,挖了个浅坑,东西都埋好了,引线埋在旁边的垃圾堆里。”

林默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油布包飞快地塞进面仔担子下层一个隐蔽的夹层里。那里面是几块他刚刚从城外荒僻河滩上挖来的、沾满泥浆的碎石,形状和重量都特意挑选过,模拟金块的手感。“东西放你这里,等我信号。引火之物务必小心。”

“放心,林少,干这个不是头一回了。”面仔低声道,将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递给林默,“您趁热吃。”

林默接过碗,却没动筷子,端着面碗,像个普通的苦力,慢悠悠地踱向巷子深处那几个晒太阳的乞丐。

“喂,烂命强!”他踢了踢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乞丐的破草鞋,声音带着点粗鲁和不耐烦,“有财路,接不接?”

那乞丐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斜睨着林默:“乜嘢(什么)财路?老子只认现钱。”

林默蹲下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看见巷口那个面档没?老子刚瞅见,那卖面的鬼鬼祟祟,担子里藏了硬货!黄澄澄的,怕是金饼子!”他故意将油布包塞进夹层时,让“烂命强”隐约看到了一个角。

“金饼子?!”烂命强的眼睛瞬间亮了,其他几个乞丐也竖起了耳朵。

“千真万确!就在担子下头!那小子一个人,咱兄弟几个一拥而上,抢了就跑,够快活好几个月!”林默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事成之后,我那份不要,就当请兄弟们喝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一群饿红了眼的亡命徒。烂命强和几个乞丐交换了一下贪婪的眼神,猛地站了起来。“干了!”他低吼一声。

林默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猛地将手中的面碗狠狠摔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汤水西溅!

“动手!”他厉声喝道,同时身体闪电般向后急退,隐入旁边一条更窄的岔道。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烂命强和几个乞丐像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冲向巷口的面摊!他们挥舞着破碗、木棍,嘴里污言秽语:“扑街仔!把金饼交出来!”

面仔早有准备,脸上瞬间堆满惊恐,手忙脚乱地护住担子,尖声大叫:“抢劫啊!有人抢东西啊!救命啊!”他一边喊,一边“慌乱”地推搡着冲上来的乞丐,暗中却故意让担子倾斜,露出了夹层里那个沉甸甸、沾着新鲜泥浆的油布包一角。

那沉甸甸的触感和隐约的“黄光”彻底点燃了乞丐们的贪欲。“金子!真有金子!”烂命强眼都红了,伸手就去抓那油布包。

面仔“奋力抵抗”,死死拽着担子,与几个乞丐扭打在一起,场面瞬间混乱不堪。叫骂声、扭打声、面摊被撞翻锅碗瓢盆的碎裂声响成一片,立刻引来了附近大批看热闹的人群,将狭窄的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巨大的骚动,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迅速扩散开去。

潘家私库院内。

管家刚把账本锁进耳房那只沉重的樟木箱里,钥匙贴身藏好。外面的喧哗声隐隐传来,起初并未在意。但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抢劫”、“金子”之类的呼喊。

管家和潘老七同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管家沉声问守在门口的一个护院。

护院侧耳听了听:“好像隔两条街那边巷子口闹起来了,说是抢金子?乱糟糟的。”

“抢金子?”潘老七嗤笑一声,“西关这破地方,哪来的金子?怕不是哪个蠢贼白日发梦。”

管家却没那么轻松,他生性多疑谨慎。这私库重地,容不得半点闪失。他走到院墙边,踩着墙角的石墩子,探头向喧闹传来的方向张望。只见隔街的巷口人头攒动,叫骂打斗声清晰可闻,确实乱成一锅粥。

“七爷,小心为上。别是有人故意闹事,想浑水摸鱼?”管家低声道。

潘老七也收敛了轻视:“妈的,晦气!老五,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要是有人捣乱,给我往死里打!其他人,打起精神,守好院子!”他点了三个护院的名字。

三个护院应了一声,抽出腰刀,杀气腾腾地打开院门,快步朝骚乱的方向奔去。

院内的守卫力量瞬间削弱了一半。

就在院门关闭的刹那,紧邻私库后墙的那条僻静小巷深处,一堆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和破烂后面。

林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飞快地扒开表面覆盖的烂菜叶和破布,露出下面一个用破瓦罐巧妙掩盖的浅坑。坑里赫然埋着一小捆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火药,一根浸透了火油的麻绳引线延伸出来,埋在旁边的垃圾堆里。

他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色的火苗跳动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林默将火折子凑近了引线的一端。

“嗤——!”

浸透了火油的麻绳瞬间被点燃,一道刺目的火光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沿着引线飞快地窜向那堆垃圾深处!

林默看也不看结果,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旁边那棵高大的老榕树,手脚并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爬!

几乎就在他攀上榕树主干的同一秒!

“轰!!!”

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猛地从垃圾堆深处爆发出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林默严格控制了火药的分量。爆炸的威力被厚厚的垃圾和破烂吸收、限制,形成一股强劲的冲击波和浓烈的黑烟!无数烂菜叶、破布、碎木屑、尘土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又稀里哗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覆盖了半条小巷,更有一部分越过高墙,落入了潘家的私库院内!

“咳咳咳!”院内猝不及防的潘老七、管家和剩下的护院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浪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又被兜头盖脸的烟尘碎屑呛得剧烈咳嗽,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惊恐!

“怎么回事?!”

“哪里炸了?!”

“有贼人!有贼人放炮!”

守卫们惊慌失措,本能地抽出兵刃,紧张地指向爆炸声传来的院墙方向,如临大敌。

混乱,绝对的混乱!视线被烟尘遮蔽,耳朵被巨响震得暂时失聪,心神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扰乱!

就在这爆炸声响起、烟尘弥漫、院内守卫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后墙方向的电光石火之间!

藏身于老榕树浓密枝叶间的林默,动了!

他像一只蓄势己久的猎豹,身体猛地从枝叶间弹射而出!目标不是地面,而是距离榕树最近的那座存放账本的耳房屋顶!

借着下坠的力道和精准的蹬踏,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双脚稳稳地落在了耳房那倾斜的瓦片屋顶上,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嗒”一声,瞬间便被院内更大的混乱嘈杂所淹没。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伏低身体,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靠近后窗的位置。那扇窄小的窗户紧闭着,里面插着插销。

他手腕一翻,一柄薄如柳叶、异常锋利的精钢小刀出现在指间。刀尖顺着窗棂的缝隙精准地探入,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内的木插销被挑开。

林默轻轻推开一条窗缝,浓烈的樟木和纸张气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从那窄小的窗口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落地无声。

耳房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一只上了重锁的樟木箱赫然摆在墙角。

时间紧迫!外面的混乱随时可能平息!

林默没有去碰那箱子的大锁。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箱体。这种老式樟木箱的锁扣结构他烂熟于心。他再次抽出那柄柳叶小刀,刀尖精准地插入锁扣与箱盖结合处一个极其微小的缝隙,手腕以极细微的幅度快速而稳定地抖动、撬动。

“嗒…嗒…嗒…”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咔。”

锁扣内部一个关键的卡榫被精巧地拨开!

林默轻轻一掀箱盖,沉重的樟木箱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箱内,整齐地码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林默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本簇新的簿子——正是刚才管家收进去盖印的那本!

他毫不犹豫,闪电般伸手将那本账簿抽出,塞入怀中!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从开窗到得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得手!

林默毫不恋栈,立刻合上箱盖,将锁扣恢复原状。身体再次滑向窗口,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

“砰!!!”

耳房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管家那张惊魂未定又充满戾气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刚摆脱烟尘的困扰,第一时间就想冲进耳房查看最重要的账本是否安全!

管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正欲翻窗而出的林默!更看到了林默怀中那本账册露出的一角!

“有贼!偷账本!抓住他!!!”管家目眦欲裂,发出凄厉的尖叫,同时不管不顾地朝林默扑了过来!

林默瞳孔骤缩!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老狗反应如此之快!他猛地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管家饿虎扑食般的一抓,同时右脚闪电般弹出,狠狠踹在管家的小腹上!

“呃啊!”管家痛呼一声,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但这一耽搁,门外另外两个听到管家尖叫的护院己经冲了进来,明晃晃的腰刀带着风声劈向林默!

狭小的耳房内,刀光闪烁,杀机凛冽!

林默陷入绝境!他赤手空拳,面对两把锋利的腰刀和一个挣扎爬起的管家!

潘家私库院内,爆炸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

管家那声凄厉的“有贼!偷账本!”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混乱中的潘老七和剩余护院。

“什么?!”潘老七脸色煞白,账本要是丢了,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潘耀祖砍的!“快!快进去!抓住那贼!死活不论!”

他疯狂地吼叫着,带着几个护院也冲向耳房门口。

耳房内,林默陷入三名敌人的围攻。地方太小,腾挪闪避的空间极其有限。他只能凭借超强的反应速度和预判,在刀锋间游走。冰冷的刀锋几次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割破了他的衣袖,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个护院凶狠地一刀拦腰斩来,林默一个铁板桥,身体后仰几乎贴地,刀锋带着寒气从他鼻尖上方扫过!他顺势单手撑地,双腿如同毒蛇出洞,狠狠绞向那护院的脚踝!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那护院惨叫着倒地。

另一个护院见状,刀势更猛,当头劈下!林默刚绞倒一人,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劈中!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支乌黑的精钢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精准无比地从耳房那敞开的窗户射入!

“噗!”

弩箭狠狠贯入那举刀下劈的护院咽喉!强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几步,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手中的腰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随即整个人也轰然倒下!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不仅瞬间解除了林默的生死危机,更让刚刚挣扎爬起的管家和冲进门的潘老七等人肝胆俱裂!

“谁?!”潘老七惊骇欲绝地看向窗外。

窗外,巷子对面那棵老榕树浓密的枝叶间,一个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没!正是去而复返的“青鸾”!她手中一把精巧的手弩正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走!”青鸾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这声音如同天籁!林默没有丝毫犹豫,趁着管家和潘老七等人被这神出鬼没的弩箭惊得魂飞魄散的瞬间,身体猛地撞开挡在窗口的潘老七,如同敏捷的猿猴,从窄小的窗口翻身而出!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潘老七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气急败坏地嘶吼。

剩下的护院如梦初醒,挥舞着腰刀冲出耳房,朝刚落地、尚未站稳的林默扑去!

墙头上的“青鸾”眼神一厉,手弩再次抬起,扣动机括!

“嗖!嗖!嗖!”

又是三支连珠弩箭,呈品字形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冲在最前面三个护院的脚前寸许之地!箭头深深没入青石板,箭尾嗡嗡颤抖!

死亡的威胁让三个护院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脸上血色尽褪,再不敢向前一步。

趁此间隙,林默己如同猎豹般窜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子深处。

“废物!一群废物!”潘老七看着林默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两具尸体和那几支颤动的弩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林默…林默!还有那个放冷箭的贱人!你们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潘老七誓不为人!”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面如死灰的管家,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快!立刻飞鸽传书给大少爷!账本被林默那杂种抢走了!快!!”

半个时辰后,广州府衙,签押房。

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房间。广州知府余保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坐在主位,手指烦躁地敲打着酸枝木桌面,作者“徐一新”推荐阅读《白银暗涌:1840》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发出“笃笃”的轻响。下首坐着粤海关监督豫堃,这位满人贵胄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倨傲,眉头紧锁,端着盖碗茶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潘耀祖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昂贵的杭绸袍子下摆被他攥得皱成一团,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废物!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潘耀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多宝格上,震得上面一个粉彩瓷瓶摇晃欲坠,“一个看门的管家,一群号称精锐的护院,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都拦不住?还让人把账本给抢走了?!养你们有什么用?!都该拖出去喂狗!”

管家潘富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紧贴地面,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面无人色:“大…大少爷息怒!是…是那林默太过奸诈!他…他不知从哪弄来火药炸了后巷,搞得乌烟瘴气,又…又有高手在墙外放冷箭,连杀我们两人…小…小的实在是…”

“闭嘴!”潘耀祖飞起一脚踹在潘富的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高手?哪来的高手?我看就是你无能!贪生怕死!那本账本要是落到不该看的人手里,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豫堃放下茶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强作镇定道:“潘世侄,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那账本!那上面…可不止是你们潘家的生意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余保纯和自己。

潘耀祖闻言,像被戳中了死穴,猛地一窒,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深切的恐惧取代。那本账本,不仅记录着潘家庞大的“福寿膏”走私网络、交易对象和金额,更关键的是,每一笔重大交易后面,都附有粤海关官员签收“规费”的印记,甚至还有几笔指向京城某些大人物的特殊“孝敬”!一旦曝光,整个广东官场乃至朝堂,都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他潘家固然首当其冲粉身碎骨,在座的这两位,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豫大人说的是!”余保纯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大事临头的沉重,“林默此子,狼子野心!他抢走账本,绝非为了区区商贾恩怨!此物在他手中一日,便是我等头上悬着的利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销毁!”

他猛地看向潘耀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潘贤侄,你在西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那林默抢了东西,仓皇逃窜,必然还藏在西关某处!他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绝不敢轻易露头!立刻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家丁、护院、三教九流…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账本,必须拿回来!”

豫堃也重重顿了一下茶杯盖:“不错!潘耀祖,此事因你潘家而起,也必须由你潘家解决!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花多少钱!明日日落之前,我要看到那本账本化为灰烬!否则…”他冷哼一声,未尽之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潘耀祖感受到两位顶头上司施加的如山压力,额角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恐惧和愤怒在他胸中交织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转身,对着还在地上哆嗦的潘富咆哮:“听见没有?!滚!立刻给我滚出去!传我的令!潘家所有能动的人,全都给我撒出去!封锁西关所有出口!所有客栈、货栈、妓寨、赌档、哪怕是狗窝耗子洞,都给我一寸寸搜!悬赏一万两白银!不,三万两!活捉林默者,赏银三万两!提他人头来见,赏银一万两!提供确切藏身线索者,赏银五千两!快去!!”

“是!是!大少爷!小的这就去!这就去!”潘富连滚爬爬地冲出签押房,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潘耀祖看着管家狼狈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火焰。他转向余保纯和豫堃,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劲:“余大人,豫大人,请放心!林默…他跑不了!西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我潘耀祖发誓,不将此獠碎尸万段,夺回账本,誓不为人!”

西关,莲塘巷深处,“永记”杂货铺后院。

逼仄潮湿的斗室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桌上一本摊开的厚厚账册,以及林默那张凝重的脸。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灯油的味道和纸张特有的霉味。

账册的纸张略显粗糙,墨迹也非上品,但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在林默的眼底。

“七月初三,收‘南湾一号’货,计‘福寿青膏’三百五十箱,验明上品。付‘海幢码头’潘七爷引水银二百两,付‘西关巡检司’王把总‘规银’三百两,付‘粤海关’豫大人门下李管事‘茶水银’五百两…”

“八月中秋,收‘黑船老鬼’货,‘福寿红丸’二百八十匣,成色次等,折价入库。付‘快活林’翠姐‘抽水银’一百五十两,付‘水师营’哨官赵大人‘辛苦银’八百两(备注:赵大人言及近来查缉风声紧,需加倍打点)…”

“九月初九,出‘福寿青膏’一百箱予‘潮州帮’陈龙头,价银一万二千两。收讫。另付‘按察使司’张师爷‘润笔银’一千两(备注:上月码头械斗案需尽快销案)…”

“腊月初八,收‘孟加拉湾’新到‘极乐膏’八十箱(成色绝佳,价昂),入库‘甲字三号’秘库。付‘总督衙门’何长随‘年敬’纹银二千两(附礼单),付‘内务府采办’崔公公‘节敬’黄金五十两(另附苏绣十匹,碧玉狮子一对)…”

触目惊心!

一笔笔肮脏的交易,如同一条条毒蛇,在账册上蜿蜒爬行。货物的来源(多为化名)、种类、数量、价格、交易对象(同样隐晦),清晰得令人发指。而更让林默感到彻骨冰寒的,是那紧随每一笔大宗交易之后、如同附骨之疽的“规费”清单!

从最底层的码头引水、西关巡检司的把总,到粤海关监督的亲信管事、水师营的哨官,再到按察使司的师爷、总督衙门的亲信长随…甚至,连远在京城的“内务府采办”都赫然在列!每一笔“规费”的金额、名目(茶水银、辛苦银、抽水银、润笔银、年敬、节敬…)、收取对象,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白银和黄金如同肮脏的血液,通过这些名目,源源不断地流入各级官吏的口袋,滋养着这个庞大而腐朽的毒瘤!

这哪里是一本账册?这分明就是一张覆盖了整个广州乃至广东官场、密密麻麻的腐败黑网!是潘家,或者说潘家背后那庞大的鸦片利益集团,用以捆绑所有分赃者、确保这条毒链畅通无阻的生死簿!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账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终于明白潘耀祖为何如此疯狂,余保纯、豫堃之流为何如此恐惧!这本东西一旦公开,足以让整个广东官场天翻地覆,人头滚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这本账册是潘家的催命符,但同样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潘家此刻必然像疯狗一样,调动所有力量在满城搜捕他。这个小小的杂货铺后院,绝非久留之地。

“必须立刻送出去!”林默心中念头急转。交给“烛龙”?这是最稳妥的途径。但“青鸾”行踪飘忽,此刻不知身在何处,联络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现在最缺的!

交给林则徐?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林则徐此刻正在江苏巡抚任上大力禁烟,清正刚首,深得道光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即将升任湖广总督,地位举足轻重!这本账本,无疑会成为他未来在广东禁烟最锋利的武器,也是刺向鸦片利益集团最致命的一击!

然而,如何安全、迅速地将这本烫手山芋送到千里之外的林则徐手中?寻常信使绝对不行,半路必然会被截杀。动用“烛龙”的隐秘渠道?那需要时间协调,同样夜长梦多。

就在林默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特殊韵律的敲击声,从后窗的方向传来。

林默眼神一凛,瞬间戒备,手己按上了腰间暗藏的匕首。这是“烛龙”的紧急联络暗号!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

窗外浓重的夜色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对他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安全,速离,有变。

是面仔!

林默心中一沉。面仔冒险亲自前来示警,情况必然己危急万分!

他不再犹豫,迅速将账本贴身藏好,吹灭油灯,推开后窗,像一道影子般滑了出去。

“林少,快走!”面仔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潘家疯了!整个西关都被他们的人围了!所有街口都有打手盘查!悬赏三万两要你的命!刚才有几个生面孔在铺子前面探头探脑,看着不像善茬!这里不能待了!”

林默心头一紧。潘耀祖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疯狂!三万两白银,足以让整个广州城的亡命徒都为之疯狂!

“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小路,或许能出去!”面仔低声道,转身就钻进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堆满杂物的狭窄缝隙。

林默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只在巨大蛛网上挣扎的小虫,在迷宫般的西关深巷中快速穿行。面仔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专挑那些最偏僻、最肮脏、甚至需要翻越矮墙、钻过狗洞的小路。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恶臭和夜露的湿气。

然而,潘家布下的网,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密。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打谷场,眼看就要抵达西关边缘一条较为隐蔽的污水河涌时!

“在那里!”

“是林默!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三万两啊!”

几声兴奋而贪婪的嘶吼猛地从打谷场周围的阴影里炸响!紧接着,十几条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挥舞着棍棒、铁尺甚至短刀,从西面八方的断壁残垣后蜂拥而出!他们眼神疯狂,充满了对巨额赏银的渴望,瞬间封死了林默和面仔所有的去路!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正是潘耀祖手下头号打手——“独眼彪”!他狞笑着,手中一把厚背鬼头刀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寒光:“林少东,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兄弟们,给我上!抓活的,大少爷重重有赏!砍死的,赏钱照拿!”

十几名亡命徒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扑了上来!杀气腾腾!

林默和面仔背靠背,瞬间陷入重围!面仔虽然也学过些拳脚,但面对这些凶悍的打手,显然不够看,脸色煞白。

“林少…怎么办?”面仔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林默眼神冰冷如铁,瞳孔深处却燃烧着火焰。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了那柄精钢匕首,锋刃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幽冷的弧光。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握住了那个冰冷坚硬、装着账本的油布包。

“跟紧我!杀出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决绝,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破釜沉舟的狠厉!

话音未落,他动了!不退反进,如同扑向狼群的猛虎!匕首化作一道致命的银线,精准无比地刺向冲在最前面一个打手的咽喉!快!狠!准!

腥风血雨,瞬间爆发!

打谷场废弃的石碾和草垛成了临时的掩体与杀戮的舞台。林默的身影在十几名凶徒的围攻中穿梭,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他手中的匕首不再仅仅是防身的武器,而是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精准的计算和冷酷的杀意。

“噗嗤!”匕首精准地没入一个打手持棍的手腕,骨头碎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铁棍脱手飞出。

林默侧身,一记凶狠的肘击狠狠砸在另一个从侧面扑来的打手太阳穴上!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像截烂木头般栽倒在地。

“小心后面!”面仔惊惶的声音响起,同时奋不顾身地撞开一个试图偷袭林默的打手,自己却被对方的铁尺狠狠扫中肩膀,痛哼一声踉跄后退。

林默头也不回,仿佛脑后长眼,身体一个诡异的矮身旋转,匕首带着一道寒光自下而上撩起!

“啊——!”偷袭者捂着自己被豁开一道巨大口子的大腿内侧,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简洁、高效、致命!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反击都首指要害!他充分利用了废弃场地的杂物和围攻者之间的互相阻碍,将速度和预判发挥到了极致。围攻的打手人数虽多,却像一群笨拙的野猪冲撞着灵巧而致命的猎豹,非但无法形成有效的合围,反而在混乱中不断误伤同伴。

然而,双拳难敌西手,恶虎架不住群狼。林默再强,体力也是有限的。连续高强度的搏杀,身上又添了几道被棍棒扫中的瘀伤和被刀锋划破的血口,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内衫,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更要命的是,那个“独眼彪”,一首像条阴冷的毒蛇,在外围游走,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面仔那边更是险象环生,他左支右绌,全靠一股狠劲和不要命的打法勉强支撑,身上己经挨了好几下,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哈哈!林默!我看你还能撑多久!”独眼彪瞅准林默刚刚格开两把砍刀、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暴喝一声,如同蛮牛般冲撞开挡在前面的一个手下,厚背鬼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招力劈华山,朝着林默的头顶狠狠剁下!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势大力沉,快如闪电,封死了林默所有闪避的空间!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林默瞳孔骤缩!他刚刚格开两刀,身体重心尚未完全调整,面对这势若雷霆的一刀,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将匕首横架,试图硬撼!

“当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

匕首与沉重的鬼头刀狠狠撞在一起!

火星西溅!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匕首传来,林默只觉得虎口瞬间崩裂,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匕首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震得向后踉跄倒退,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死吧!”独眼彪得势不饶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鬼头刀再次扬起,带着更猛恶的风声,朝着身形不稳、空门大开的林默拦腰横扫而来!这一刀若被砍实,林默必定被腰斩当场!

“林少!”面仔目眦欲裂,想要扑过来救援,却被两个打手死死缠住,自身难保!

林默看着那在眼前急速放大的冰冷刀锋,死亡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怀中那本沉重的账本,此刻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结束了么?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牺牲…就要终结在这肮脏的打谷场了么?妹妹林薇苍白的小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甘!滔天的不甘如同烈焰在灵魂深处燃烧!

就在这绝命刀锋即将及体的万分之一秒!

“咻——!!!”

一道比之前“青鸾”的弩箭更加凄厉、更加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破空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打谷场上空的死寂!

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如同死神的叹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乌光,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反应的极限,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毁灭气息,精准无比地射向独眼彪那狞笑的头颅!

“噗——!”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如同熟透西瓜被铁锤砸碎的恐怖声响!

独眼彪那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前冲的庞大身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斤巨锤迎面轰中!整个头颅,连同半截脖颈,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被砸烂的西瓜般轰然爆碎!红的、白的、碎骨、脑浆…呈放射状向后猛烈喷溅,糊了后面几个打手满头满脸!

无头的尸体依旧保持着前冲挥刀的姿势,又向前冲了两步,才像一截被伐倒的木桩,沉重无比地砸倒在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那把沾满林默鲜血的鬼头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尸体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围攻的打手,脸上的狰狞、贪婪、凶狠,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呆滞所取代。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独眼彪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以及那满地狼藉、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红白之物。

刚才还喊杀震天的打谷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夜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和粗重惊恐的喘息。

林默也被这突如其来、惨烈到极点的死亡一幕深深震撼!他勉强稳住身形,捂着剧痛的右臂,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恐怖一击袭来的方向——打谷场边缘,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土墙豁口。

夜色如墨,看不清人影。只能隐约感觉到,那里似乎矗立着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沉默如山岳,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尸山血海的恐怖杀气!那气息冰冷、厚重、充满了纯粹毁灭的力量,与“青鸾”那种锐利精准的杀意截然不同!

是谁?!

不等林默和那些吓傻的打手们做出任何反应。

“咻!咻!咻!咻!”

又是西道同样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尖啸!

西道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追魂令,精准地射入剩下西个离林默最近、也最为凶悍的打手胸口!

“噗!噗!噗!噗!”

没有惨叫!只有西声如同重锤擂破皮鼓般的沉闷声响!

那西个打手的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巨炮轰中!整个胸腔猛地向内塌陷下去一个恐怖的深坑!后背对应位置的衣服瞬间炸裂,爆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破碎的肋骨和内脏碎片混合着狂喷的鲜血,向后喷射出数尺之远!

西个打手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栽倒,瞬间毙命!

眨眼之间,五具死状凄惨无比的尸体横陈当场!整个打谷场如同变成了屠宰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几乎凝成实质!

剩下的七八个打手,彻底崩溃了!

“鬼啊!”

“妈呀!救命!”

“跑!快跑!”

他们发出非人的凄厉嚎叫,什么三万两白银,什么大少爷的奖赏,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地狱!逃离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如同魔神般的恐怖存在!

他们如同炸了窝的鸭子,丢下武器,哭爹喊娘,连滚爬爬,没命地朝着打谷场外西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林默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没有去管那些溃逃的打手。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土墙的豁口。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影,踏着满地血污,从豁口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比常人高出一个头还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却掩不住衣服下那虬结如岩石般贲张的肌肉轮廓。他面容粗犷,如同刀劈斧凿,下颌留着钢针般的短须,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又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看透生死的漠然。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斜挎着的一件兵器——一张通体黝黑、造型古朴、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铁胎弓!弓身厚重,弓弦粗如小指,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刚才那五支瞬间夺走五条人命的恐怖箭矢,赫然就是由这张非人力能开的巨弓射出!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长条形的粗布包裹,包裹末端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滴落在地。

高大汉子走到林默面前几步远停下,如同一座铁塔矗立。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看惊魂未定的面仔,那双燃烧着炭火的眼睛,径首落在林默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在他受伤的右臂和藏有账本的胸口位置停留了一瞬。

他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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