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查尔斯·义律的咆哮几乎掀翻了东印度公司驻广州商馆的橡木屋顶。水晶酒杯被他狠狠砸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上，殷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溅开。他英俊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指着摊在桌上的珠江口最新侦察报告的手指微微颤抖。“沉了？整整两艘测量艇！就在该死的‘鬼见愁’！你们告诉我那里只有些烂石头？那这些是什么？！”他抓起几张粗糙但清晰的炭笔素描，上面赫然是狰狞的包铁巨桩，如同海怪伸出的利爪。
“先…先生，”情报官汤姆逊脸色惨白，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三天前那里还畅通无阻！这些桩子…像是…像是一夜之间从海底长出来的！”
“一夜之间？”义律怒极反笑，声音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是清朝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海神？还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情报网，被那些留着猪尾巴的蠢货当猴耍了？！”他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一首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男人。“猎犬！你怎么看？”
被称为“猎犬”的男人缓缓从阴影中踱出。他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细呢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是近乎透明的浅蓝色，像两块永不融化的寒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他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拈起一张素描图，凑到鼻尖，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专注和诡异。
“松木。广府本地常见的马尾松。”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铁箍。用的是佛山劣等生铁，硫磺味很重。”他的指尖拂过画面中木桩入水部分的模糊水渍痕迹，“新鲜的藻类附着…入水不超过西十八小时。”
他放下图纸，目光转向义律，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不可能没有痕迹。木材来源，铁器供应，人员调动…每一环都会留下气味。”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线索，“重点排查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大规模木材、铁料运输记录，特别是流向珠江口方向的。所有参与工程的工匠、民夫，都是潜在的突破口。还有…那个最近过于活跃的‘天竺香料商’，拉杰什。他出现的时间，太巧了。他的‘气味’，让我很不舒服。”
义律眼中的怒火被一种更深的阴鸷取代。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依旧繁华喧嚣的广州城，灯火在珠江上流淌，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渊。“找到他，”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找到那个藏在阴影里，胆敢挑衅大英帝国的人。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他…生不如死。”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林默，广利行的少东，最近似乎也安静得过分了。留意他。”
“猎犬”微微颔首，动作精确得如同机械。他无声地退后一步，重新融入墙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似乎残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硝石与某种冷冽香气的危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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