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西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敲在耳膜上。
李巧坐在小板凳上，背挺得笔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瓦盆。
那滴红得发黑的液珠，在木炭碎上滚了一圈，终于慢慢渗了下去，只在表面留下一块深色的、油腻腻的印子。
像是凝固的血。
院子里那点惨淡月光，根本照不透这诡异的景象。
李巧心里头那点疯狂的念头，野草一样疯长——这玩意儿，是毒还是药？
光是猜没用。
她猛地站起身，腿坐得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手撑住旁边那棵半枯的老树才站稳。树皮硌着手心，带来一点真实的刺痛感。
她得试试。
轻手轻脚地推开灶房门，没点灯，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那点微光，摸到了角落里一个小破碗。碗边还有个豁口。
又蹲下身，在灶膛底下仔细扒拉，挑出几块烧得最透、最硬实的木炭，拿碗装着。动作尽可能轻，怕吵醒屋里睡着的囡囡。
回到院子，她把破瓦盆端到月光能勉强照到的地方，自己退开两步，屏住呼吸看着。
那株血筋草安静了不少，不像刚才那样张牙舞爪地吐红雾了，叶片上那些暗红的经络依旧鼓胀，看着就瘆人。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李巧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变化的时候，那片最红的叶子尖尖上，又极其缓慢地凝聚起一颗小小的、的红露。
比刚才那滴小，颜色也没那么深，但依旧是那种不祥的、泛着幽光的红。
它颤巍巍地挂在叶尖，欲滴不滴。
李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口气给它吹落了。
终于，那滴红露承受不住重量，啪一下，精准地落进了下方李巧早就准备好的铺着木炭碎破碗里。
几乎没什么声音。
液珠瞬间就燥的木炭吸了进去，只留下一个颜色更深的湿点。
李巧没立刻上前。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草再没别的动静，才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碗端起来，凑到鼻子底下，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一股极淡极淡的铁锈味，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类似草药又带着点腥气的味道，首冲鼻腔。
呛得她喉咙发紧，猛地偏开头，干呕了一下。
这味道太冲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一呢？万一它以毒攻毒呢？
井里的红水是要命的，这草能吸红水，那它凝出来的这东西，会不会能解红水的毒？
这个念头像钩子一样，死死钩着她的心。
正盯着碗里的木炭发愣，院门外响起压得极低、又急又慌的拍门声，伴随着赵大那带着哭腔的嗓子：
“东家！东家！不好了！井……井水又变了！”
李巧手一抖，差点把碗给摔了。她猛地将碗藏到身后，厉声问：“又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守着吗？！”
“守、守着啊！”
赵大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井里的红水，它不光动，现在好像烧开了一样，冒泡！咕嘟咕嘟的！还有股味儿，比之前更冲了！熏得人头晕！”
冒泡？加剧了？
李巧心头猛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瓦盆里的妖草。是因为它吗？因为它在这里吸，所以井那边的反应更剧烈了？
这东西和井底下的源头，分明是连着的！
“东家……您、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心里头发毛啊……”另一个汉子的声音也带着颤音。
李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己经没了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看着它！我马上过去！”她朝门外吼了一嗓子，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门外的人似乎被她这语气震住了，短暂的安静之后，是慌乱的应答声和跑远的脚步声。
李巧快速转身，冲进屋里。囡囡还在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对窗外的一切一无所知。
李巧的心稍微定了一点。她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藏着几文钱和一点最紧要的东西。
她抖出一小撮盐，又找出昨天吃剩的一小块、硬得能硌掉牙的杂粮饼子。
她把那滴了红露的木炭碎用一片干净叶子仔细包好，连同盐和饼子揣进怀里。
想了想，又抄起墙角立着的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别在后腰上。冰凉的刀柄贴着肉，激得她一哆嗦，却也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最后看了一眼囡囡，李巧咬牙，拉开门栓，闪身出了院子，反手就把门从外面挂上锁死。
夜风一吹，冷得她汗毛倒竖。
村子死寂，只有井台方向隐约传来压抑的骚动和人声。
她快步朝那边走去，脚步落地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
井台边围着的几个汉子，手里举着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他们脸上一点人色都没有，个个惨白着臉，缩着脖子，不时惊恐地往井里瞟一眼。
看到李巧过来，像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哗啦一下散开一条道。
村民们出声：“东家……”
李巧没理会他们，径首走到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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