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那股味儿首冲脑门,比沤了半月的粪坑还呛人。
李巧屏住呼吸往下看,井水里翻腾着密密麻麻的血泡,咕嘟咕嘟响得像开了锅,红雾蒸腾,熏得人眼睛发疼。
“东家,这、这咋整啊?”赵大缩在后面,声音发颤。
李巧没吭声。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硬饼子,掰成两半,一半揣回去,另一半拿在手里。又摸出那小撮盐,均匀地撒在饼子上。
几个汉子瞪眼看着,不明白她要干啥。
李巧走到井边,蹲下身,把饼子伸向翻涌的红水。可水面在井下太深,根本够不着。
“找根长点的棍子来!”她头也不回地命令。
王老五反应快,从旁边柴垛抽出一根晾衣竹竿,颤巍巍递过来。李巧把饼子牢牢绑在竹竿一头,慢慢往下放。
竹竿探入红雾的瞬间,绑在前端的饼子肉眼可见地变了颜色——不是被浸湿的那种深,而是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粉红,那粉色还沿着饼子表面迅速蔓延。
“嘶……”身后响起抽气声。
李巧手上稳着劲,将竹竿又往下伸了半尺,让饼子彻底没入翻涌的红水中。
只一瞬!
提上来时,那块杂粮饼子己经完全变成了深红色,湿漉漉地滴着红水,表面还沾着几个破裂的血泡。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锈味弥漫开来,比井里散出来的更浓、更刺鼻。
李巧把竹竿横过来,那块红得发亮的饼子就在眼前滴答着红水。围观的汉子们齐齐后退一步,脸上血色褪尽。
“东家……这、这东西碰不得啊!”赵大声音都变了调。
李巧像是没听见。她盯着那块被染红的饼子,眼神沉得吓人。她知道这玩意有多毒,地里浇一点就寸草不生。
但……那棵草……
她猛地想起怀里那包木炭碎。毒草吸了毒水,凝出来的红露,又被木炭吸了……
赌一把!
李巧心一横,解下绑着的毒饼子,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叶子仔细包着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沾了红露的木炭碎。
她挑出最小的一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心地按进毒饼子里。深红色的饼子表面,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小点。
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她撕下极小的一角毒饼子——刚好是沾着木炭碎的那点——捏在指尖。
“东家!使不得!”王老五惊叫扑过来。
李巧猛地侧身躲过,眼神狠厉道:“滚开!”
她捏着那点饼子,心脏咚咚狂跳,手却稳得出奇。她没立刻吃,而是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除了那股要命的腥锈味,似乎……还多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清气,微弱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就是这点不同,让她横下了心。
她张开嘴,在一片倒吸冷气和阻止声中,把那一丁点沾了木炭碎的毒饼子扔进了嘴里,猛地合上牙关!
没敢嚼,硬生生往下咽。
那感觉……像吞了一块烧红的炭火!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痛得她瞬间蜷缩起身子,额头上冷汗唰地冒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村民们急喊:
“东家!”
“快吐出来啊!”
王婶上前,被李巧抬手死死拦住。她弯着腰,剧烈地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那灼烧感在胃里翻腾,痛得她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完了……赌错了……
这念头刚闪过,那股灼烧剧痛却变了。像是一团火被猛地浇上一瓢冰水,哧啦一声,极热和极冷猛烈交锋,搅得她肠胃拧劲似的疼。
她痛得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抠进地上的土里。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疼死时,那交锋剧痛骤然平息下去。一股奇异暖流,温吞吞地从胃里扩散开,迅速流向西肢百骸。
刚才那吞炭般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形容通泰舒畅,像是淤塞己久河道被猛然疏通,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松。
眼前也不发黑,反而看得更清,井边众人脸上那惊恐细微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觉得,连着几夜没睡好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李巧愣愣地跪在那儿,感受着身体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东家?您、您没事吧?”赵大哆哆嗦嗦地问,不敢靠近。
李巧没回答,她站起身。动作利索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掌,紧紧握成拳,感受到一股久违力量感。
活了……不仅没死,反而……
她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口还在咕嘟冒泡红水井,又猛地扭头看向自家院子方向。
那草!那木炭!红露……以毒攻毒!真的有用!
“东家?”王老五看李巧眼神不对,又怯怯喊了一声。
李巧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腥锈味似乎都没那么难以忍受。她指着井水,声音因激动有些发哑,带着不容置疑斩钉截铁道:
“这水!能治!”
“啥?!”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她问道,像是听懂了天底下最荒谬话。
“看好了!”李巧不再多说。
她再次拿起那根竹竿,将剩下大半块毒饼子重新绑好。在所有人惊恐未定目光中,她做出一个更疯狂举动——
她把竹竿探下去,舀起半竿子那沸腾翻滚红水!
“帮我稳住!”她低喝一声。
离得最近赵大和王老五下意识上前,哆哆嗦嗦地帮她一起握紧竹竿。
李空出手,迅速从怀里掏出所有包着木炭碎叶子包,一股脑全都打开,将里面那些吸收红露木炭碎,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全部撒进了竹竿前端那汪舀起红水里!
滋啦——
一声轻微的像是热油碰冷水声响。
竹竿前端那汪恐怖红水,以肉眼可见速度,颜色迅速变淡!翻涌血泡一个个破裂消失,那股呛人腥锈味也极快地淡了下去。
不过十几息时间,竹竿前端剩下的只是大半汪清澈见底、微微冒着热气清水!
清亮得能照出周围人惊骇欲绝脸庞!
“鬼……鬼啊!”一个年轻点汉子惨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赵大和王老五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连退好几步,看着李巧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李巧独自握着竹竿,看着前端那汪清水,心脏狂跳,激动得手指都在抖。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那红露、木炭能净化这要命红水!
“神仙,东家您是神仙下凡啊!”王老五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道。
赵大跟着跪倒,其他人面面相觑,腿一软,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
李巧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慢慢放下竹竿。那汪清水泼在地上,迅速渗进干裂土里。
她没理会他们的跪拜,脑子里飞速旋转。
这红露太少,净化这点水就耗光了。要想彻底解决井水问题,甚至利用起来……
她看向自家院子。
那棵草!必须保住那棵草!还得让它长出更多的红露!
“都起来!今晚的事,谁敢漏出去半个字,我让他全家都喝这红水喝到饱!”李巧声音沉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威严。
众人吓得一哆嗦,连连保证道:“不敢!绝对不敢!”
李巧出声:“赵大,王老五,你们俩继续守死这口井,谁也不准再靠近!其他人,散了!”
她不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就往家跑,脚步又快又急。
冲回院子,反手插上门栓,她几乎是扑到那瓦盆前。
血筋草似乎比刚才更精神些,叶片上红经络愈发明显,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
李巧喘着粗气,盯着这妖草,眼神火热。
她想起井水被净化后清澈。
一个疯狂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这草吸的是毒,吐出来的是救命药?
若这红露能解红水毒,那是不是意味着,被它净化过水,不止能喝,还能浇地?
她扭头看向角落里那几盆半死不活、蔫头耷脑的野菜。
试一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从瓦盆里蘸一丁点儿刚才红露滴落后浸湿木炭碎渣,走到那几盆野菜前。
犹豫片刻,挑了一盆长得最蔫、眼看就活不成的马齿苋,将那点碎渣极轻微地抹在一片垂死的叶片根部。
屏息等待。
夜色深沉,院子里静得可怕。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就在李巧以为不会有何变化时,借着惨淡月光,她清晰看到,那片刚抹了红露碎渣、原本枯黄卷边马齿苋叶片,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舒展开来!
褪去枯黄,一丝微弱的、确实存在绿意,正从叶片根部艰难地、又顽强地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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