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16日下午五点，黄山星畅有机食品子公司的厂区门口，夕阳把“招聘保安8名”的红色海报染成了金红色。程雪站在保安亭旁，看着海报上“月入850元+奖金，退役军人优先”的字样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传来员工们下班的欢笑声——今天是发薪日，厂区里的空气都带着几分雀跃。
“程总，工资条都发完了，没人有异议。”人事主管小陈递过来一份签收表，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保安的招聘启事刚贴出去半小时，就有三个退役军人来登记了，说‘在家门口能拿850元，比去深圳打工强’。”
程雪接过签收表，指尖划过“王小虎：实习工资800元+分红200元”“李娟：实习工资800元+全勤奖50元”的字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三个月前厂区还是片空地时，她曾担心“没人愿意来山里的食品厂”，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850元的月薪，在皖南山区相当于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再加上“包吃住”“自助餐八菜一汤”的福利，连邻县的人都托关系想来。
“让那三个退役军人明天来面试，”程雪交代道，“重点看责任心，厂区的原料仓库和净化车间，不能出一点岔子。”她转身往食堂走，路过C区生产车间时，听见里面传来机器的嗡鸣——臭鳜鱼汉堡的生产线还在加班，包装好的产品正通过传送带运向仓库，明天一早就要发往杭州、南京的超市。
***下午五点半，食堂的外包团队开始摆自助餐。不锈钢餐台上，红烧肉、臭鳜鱼、清炒山笋、毛峰炒鸡蛋……八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蒸汽氤氲里，能看见员工们自带的饭盒五花八门——有搪瓷的，有塑料的，还有人用的是家里装咸菜的玻璃罐。
“程总，今天的臭鳜鱼炖得烂，您多盛点！”食堂承包人张师傅笑着递过来一个餐盘。他是歙县本地人，开了十年小饭馆，三个月前接下厂区食堂的外包生意时，程雪只提了一个要求：“用山里的新鲜菜，做家常的味道，八菜一汤不能重样，自带饭盒管够。”
程雪接过餐盘，看着员工们排着队打饭。王小虎正把红烧肉往饭盒里压，想多盛点带回家给妈尝尝；李娟小心翼翼地把毛峰炒鸡蛋装进玻璃罐，说“弟弟晚自习回来能当夜宵”；几个负责仓库管理的老师傅，正讨论着“今天发的奖金够给孙子买台复读机”。这些细碎的对话，比任何业绩报表都让程雪踏实。
“张师傅，下周的菜单换点花样，”她走到后厨，看着采购员送来的新鲜山核桃，“加个山核桃炖鸡，给加班的员工补补。”
“没问题！”张师傅正在杀本地的土鸡，“我让媳妇去后山采点野生香菇，炖出来香得很！”
***傍晚六点，程雪沿着厂区的主干道往宿舍区走。C区和D区的生产车间己经亮起灯，加班的员工正在调试新到的包装机；12层的公寓楼里，陆续有窗户透出灯光，那是员工们下班后在宿舍做饭、看电视的样子——虽然食堂提供自助餐，但山里人习惯“省着过”，总有人把饭菜打回家，第二天热一热当午餐。
“程总！”二楼的阳台上传来李娟的声音，她正举着刚收到的诺基亚手机挥手，“我弟说这手机能上QQ了，谢谢您让张瑛姐帮忙带的！”
程雪笑着挥手：“好好用，以后跟家里视频方便。”她想起上周张瑛来黄山考察时，给几个表现优秀的实习生带了诺基亚手机，李娟拿到时红着脸说“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现在看来，这手机确实派上了用场。
走到宿舍楼下，程雪遇见了来面试的退役军人老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正仰着头看12层的公寓楼，眼里满是羡慕：“这楼比县武装部的家属楼还气派，还有电梯？”
“12层，两部电梯，”程雪笑着说，“保安宿舍在一楼，两人一间，带独立卫生间。您要是面试通过，明天就能搬进来。”
老周搓着手，语气里带着不好意思：“我这辈子没坐过电梯，要是笨手笨脚的，您多担待。”
“都是山里人，客气啥。”程雪指着厂区的方向，“您主要负责夜班巡逻，C区的原料仓库放着发酵好的臭鳜鱼，值夜班时多去看看，丢一斤就得损失50块，比咱们一天的工资还多。”
老周立刻挺首腰板：“程总放心！在部队里我守过弹药库，丢一根针都算失职！”
***晚上七点，财务室的灯还亮着。程雪核对完外包食堂的账目，看着“8月份伙食费支出3.2万元”的数字，想起张丽君在视频会上说的“员工的胃舒服了，干活才有力气”。她给张师傅转了这个月的承包费，附带一条短信：“明天加个毛峰奶茶做早餐，算公司福利。”
窗外，员工宿舍的灯光渐次亮起。12层的公寓楼像一串镶嵌在青山里的珍珠，C区、D区的车间却依旧灯火通明——加班的员工正在赶制一批“国庆特供版”臭鳜鱼汉堡，包装上印着黄山的迎客松，程雪说要让全国人民都尝尝“皖南的味道”。
保安亭里，新入职的保安老李正在熟悉巡逻路线。他是本地人，退伍后在深圳的电子厂当保安，月薪虽然有1000元，却要自己租房子、吃快餐，算下来还不如在星畅“攒得多”。此刻他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划过原料仓库的铁门，心里琢磨着“下个月发了工资，先给媳妇买台洗衣机”。
***夜里八点，程雪准备回家时，路过食堂的后门。张师傅正指挥工人往冷藏库里搬明天的新鲜蔬菜，毛峰茶的清香混着山笋的脆甜扑面而来。她想起早上王小虎他妈送来的那筐山核桃，此刻应该正躺在D区的加工车间，等着被磨成粉，做成山核桃牛奶。
“程总，慢走！”张师傅笑着说，“明天的八菜一汤，我加了您爱吃的‘胡适一品锅’！”
程雪挥挥手，沿着厂区的小路往门口走。月光洒在“招聘保安”的海报上，“退役军人优先”的字样格外清晰。她突然觉得，这座藏在黄山脚下的食品厂，不只是生产汉堡和牛奶的地方，更是一个“让日子有奔头”的容器——有人在这里拿到第一笔工资，有人在这里学会一门手艺，有人在这里找到“不用背井离乡”的安稳。
***凌晨五点，程雪被手机铃声吵醒。是老李打来的：“程总，D区的传送带有点异响，我让维修师傅来看了，说是小问题，不耽误天亮的发货。”
“辛苦您了。”程雪揉着眼睛，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食堂的动静——张师傅的团队己经开始准备早餐了。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沈诗涵来考察时说的话：“做企业，不只是看营收数字，更要看员工工资袋里的厚度，看他们脸上的笑容。”
此刻，黄山的天都峰在晨光里露出轮廓，厂区的广播响起了轻快的音乐，新一天的自助餐即将开餐，保安的招聘海报还在风中招展——一切都像程雪刚来时设想的那样，却又比设想的更温暖、更扎实。
那些被员工们小心收好的工资袋，那些装着八菜一汤的饭盒，那些12层公寓楼里亮起的灯光，都在诉说着一个简单的道理：好的企业，从来都不只是“赚钱的机器”，更是“生活的载体”。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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