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28日的皖南山区，暮色像浸了墨的宣纸，缓缓晕染过黄山的轮廓。歙县职业学院的会议室里，校长王德明捏着星畅有机汉堡牛奶集团的合作意向书，指尖在“实习生月均分红800元”一行字上反复——这个数字，比当地电子厂的实习工资高出近一倍，足够让山里的孩子每月给家里寄回半袋米。
“王校，您倒是表个态啊！”教务主任李红梅把泡好的黄山毛峰往他面前推了推，搪瓷杯壁上结着水珠，“电子厂那边催了三次，说再不给答复，就把实习名额给邻县的学校了。”
王德明没接茶杯，目光扫过在座的领导。教导主任、就业办主任、烹饪专业的骨干教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犹豫——电子厂是县里的“老牌合作方”，但星畅集团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不仅实习生工资高，老师还能去子公司兼职做技术指导，月薪加分红，比在学校的工资还多。
“不是我犹豫，”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厚重，“我是怕‘雷声大，雨点小’。星畅说要在黄山脚下开子公司，做‘徽派口味’的汉堡牛奶，可咱们谁见过？万一把孩子送去了，活儿累钱少，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爹妈？”
就业办主任张老师掏出手机，点开上周去黄山考察的照片：“王校，您看这厂房，都是新盖的，净化车间比县医院的手术室还干净。子公司的总经理叫程雪，皖南本地人，歙县中学毕业的，跟我侄女是同学，踏实得很，说‘绝对不坑老乡’。”
照片里，黄山脚下的星畅子公司厂区确实气派。白色的厂房嵌在青山绿水间，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星畅（黄山）有机食品有限公司”，下面一行小字——“主打产品：臭鳜鱼风味汉堡、毛峰奶茶、山核桃牛奶”。
“臭鳜鱼做汉堡？”李红梅皱起眉，“外地人能吃得惯？”
“这你就不懂了。”张老师笑着说，“程雪说，这叫‘在地化创新’。臭鳜鱼是徽菜的招牌，用低温发酵技术去腥味，保留鲜味，再夹进全麦面包里，既有山里的味道，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她还说，沈总（沈诗涵）特别支持这个想法，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晚上七点，王德明带着几位老师，在程雪的邀请下来到黄山子公司。厂区的食堂里，程雪正指挥员工给大家端来试吃品——臭鳜鱼汉堡、毛峰奶茶、山核桃牛奶，摆了满满一桌子。
程雪穿着星畅的蓝色工服，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王校，老师们，快尝尝！这臭鳜鱼是我爸从屯溪老街的老字号订的，发酵了21天，不多不少，刚好出那个‘鲜’味儿。”
王德明拿起汉堡，犹豫了一下才咬下去。臭鳜鱼特有的鲜香混着全麦面包的麦香，竟意外地和谐，一点不冲。他又喝了口毛峰奶茶，茶叶的清香盖过了奶的甜腻，顺口得很。
“怎么样？”程雪眼里闪着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学生。
“程丫头，你这不是做汉堡，是在‘变戏法’啊！”王德明放下心来，拍着桌子，“就冲这味道，我信你！”
程雪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王校，我在深圳星畅总部待了三年，跟着张丽君总学技术，就盼着能回家乡干一番事。咱们山里的好东西太多了，臭鳜鱼、毛峰茶、山核桃，凭啥只能在老乡的饭桌上？我就要让它们装进汉堡盒，卖到全国去！”
她指着墙上的规划图：“下个月正式投产，需要50个实习生，学烹饪的去研发车间，学机械的去操作生产线，学营销的去做本地推广。实习期三个月，表现好的首接转正，五险一金，还能申请员工宿舍，就在厂区后面，能看见黄山的天都峰。”
***夜里九点，老师们坐在程雪的办公室里，听她讲星畅的“在地化战略”。程雪打开电脑，调出张丽君发来的指导文件：“总公司要求，每个地方的子公司都要有‘家乡味’。杭州的龙井汽水，苏州的丝绸包装，咱们黄山的，就得有‘徽州魂’。”
她点开一份《臭鳜鱼汉堡研发报告》，里面详细记录了发酵温度、去腥工艺、面包配方的调试过程，光是试吃员就找了200个本地人，才定下最终口味。
“老师们去兼职，主要负责‘口味校准’。”程雪补充道，“比如毛峰奶茶的茶叶浓度，山核桃牛奶的研磨细度，你们比我们懂，指导一小时给50块，每月结一次，绝不拖欠。”
张老师算了笔账：“一个月去10天，一天指导4小时，就是2000块，加上学校的工资，啧啧……”
王德明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他知道，老师们大多家里负担重，能多份收入，是好事。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看向程雪，语气严肃，“不能让学生搞996，周末得让他们休息，该上课的时间，必须回学校。咱们是职业学院，不是‘劳务输出站’。”
“王校放心！”程雪保证，“星畅的规矩，实习生每天工作8小时，周末双休，跟总公司一样，执行955工作制。沈总说，‘年轻人的成长，比产量更重要’。”
***离开厂区时，山里的夜己经凉了。王德明站在路边，望着子公司的灯光，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黄山挑货的日子。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是“让山里的孩子能走出大山”；现在，星畅却把“机会”送进了山里，让孩子们既能学手艺，又能守着家。
“就这么定了。”他对老师们说，“明天开个会，让烹饪、食品加工、市场营销三个专业的学生自愿报名，后天我亲自带他们去子公司看看，愿意留下的就签协议。”
李红梅笑着说：“我看不用选，就冲那臭鳜鱼汉堡，孩子们也得抢着去。”
***第二天上午，歙县职业学院的操场上，学生们围着合作意向书议论纷纷。烹饪专业的男生王小虎举着手喊：“程总说包吃包住，每月还有800块分红？我去！我妈总说我‘整天瞎琢磨吃的没出息’，现在能靠这挣钱了！”
女生李娟也红着脸说：“我想去学做毛峰奶茶，我家种了十亩毛峰茶，要是能卖进星畅，我爸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王德明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孩子们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想起程雪说的“沈总让每个子公司都建一个‘助学基金’，员工子女上学，每年给2000块补助”，心里那点最后疑虑，彻底烟消云散了。
***下午，王德明给程雪打去电话：“程丫头，50个实习生，齐了。下周一，我带他们去报到。”
程雪在那头笑得开心：“太好了！我让厨房准备臭鳜鱼汉堡，给孩子们接风！对了王校，张老师说您会做‘蟹壳黄烧饼’，能不能也来兼职指导指导？我们想把烧饼做成汉堡的‘中式面包胚’。”
王德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手艺糙，我倒乐意试试。”
挂了电话，他走到办公室的窗边。远处的黄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流动的水墨画。他仿佛己经看见，不久后，黄山脚下的星畅子公司里，孩子们穿着干净的工服，认真地做着徽派汉堡，老师们在一旁指导，程雪在办公室里和总公司视频开会，桌上摆着杯毛峰奶茶——那画面，比任何蓝图都动人。
***晚上，王德明给在深圳打工的儿子打电话，说学校和星畅合作的事。儿子在那头惊讶地说：“爸，星畅？我们深圳的超市里全是他们的牛奶！没想到老家也有了，等我过年回去，一定尝尝那臭鳜鱼汉堡！”
王德明笑着说：“给你留着，让程雪多做几个。”
挂了电话，他翻开笔记本，在“合作计划”下面写道：“教育的意义，不是把人推出去，是让人有选择——可以走出去闯，也可以留下来守，只要能活得体面，有尊严。”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本子上的字，也照亮了皖南山区里，那个正在悄然发生的“新故事”。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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