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雾散余温
火灭的时候，陈默的睫毛上还沾着火星子。他抹了把脸，掌心蹭到些黏糊糊的东西，凑到煤油灯前一看，是蓝色的黏液，像融化的果冻，闻着有股烧焦的杏仁味。
“咳咳……” 李根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他刚才被气浪掀飞出去，后背撞在岩壁上，现在一动就龇牙咧嘴，“这破菌核临死还放个大招，跟玩游戏最后关的 BOSS 似的，真鸡贼。”
陈默没接话。他举着铁枪往水潭边挪，军靴踩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打滑得像踩在肥皂上。潭中央的黑色菌核己经缩成了拳头大小的黑块，表面还在冒着青烟，偶尔迸出点蓝色的火星，像烧透的煤球。
“别动它！” 林岚突然喊，她的声音还有点发哑，大概是刚才被嘶鸣震的，“真菌的孢子可能还活着，跟地雷似的，碰一下说不定又炸了。”
她从药箱里翻出个玻璃罐，用树枝把那黑块扒拉进去，拧紧盖子时手还在抖。罐壁上立马蒙上层白雾，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那黑块在里面轻轻蠕动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像块被遗弃的口香糖。
“留着这玩意儿干啥？” 王老三举着斧头，一脸嫌恶，“首接扔火里烧了多省心，省得夜长梦多。”
“我姐的笔记里说要留样本，” 林岚把玻璃罐揣进怀里，用白大褂裹了三层，“这真菌变异得太快，跟开了挂似的，保不齐以后还会再冒出来。留着它，就像留着病毒库的备份，万一出事了还能有个参考。”
小宝突然指着水潭中央：“那是什么？亮晶晶的。”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潭水退去的地方露出个银色的东西，半埋在黑色的淤泥里，反射着微弱的光，像块被遗忘的碎镜子。陈默用铁枪把那东西勾过来，捞上来一看，居然是枚戒指，铂金的，上面嵌着块碎钻，戒圈内侧刻着个 “月” 字。
“是我姐的！” 林岚的声音突然发颤，她一把抢过戒指，指尖抚过那个 “月” 字，眼泪啪嗒掉在戒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这是她的订婚戒指，她说要等研究出成果就戴着它结婚……”
陈默的心沉了沉。这戒指在菌核旁边，说明林月肯定来过这里，而且没走出去。他想起那些被菌丝缠绕的白骨，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走吧，” 陈默拍了拍林岚的肩膀，她的肩膀僵得像块石头，“该出去了，镇上的人还等着呢。”
往矿洞外走时，陈默发现地上的菌丝都变成了灰黑色，像被踩扁的蚯蚓，一碰就碎。那些蓝色的蓝光也消失了，只剩下煤油灯昏黄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一群跳舞的小鬼。
“默哥，你看这石头上的画！” 李根突然指着岩壁，声音里带着惊奇。
陈默举灯照过去，只见岩壁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弯弯曲曲的，像蚯蚓爬过的痕迹。其中一个符号很眼熟，跟林岚笔记里画的月光花很像，旁边还刻着个太阳，被无数线条围着，像个发光的球。
“是老祖宗留下的吧？” 王老三凑过来，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些符号，“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这矿洞以前是祭祀的地方，说底下压着个会发光的怪物，得用花来镇着。”
林岚突然 “呀” 了一声，她掏出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的符号居然和岩壁上的一模一样！“我姐肯定见过这些！” 她的声音带着激动，“你看这旁边的小字，写的是‘月生而影灭’，跟岩壁上的太阳符号对应上了！”
陈默这才明白，所谓的月光花影子克真菌，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是老祖宗早就发现的规律，像代代相传的秘方，只是后来慢慢被遗忘了，只剩下些零碎的传说。
“这叫啥？” 李根挠着头，“祖传的 BUG 修复程序？”
“叫智慧。” 陈默把铁枪扛到肩上，“老辈人没咱们这么多花花肠子，却能从自然里看出门道，比现在的砖家靠谱多了。”
走出矿洞时，天己经大亮了。浓雾不知啥时候散了，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陈默这才发现自己的军靴早就湿透了，脚趾头冻得通红，却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 能感觉到冷，说明知觉是真的回来了。
镇子上空飘着袅袅炊烟，是有人在生火做饭。教堂方向传来敲钟声，当当当的，比平时响亮多了，像在宣告什么。陈默突然想起老神父说的 “等待光照”，现在看来，这光不仅是阳光，更是心里的那点亮。
“快看！是默哥他们！” 有人喊了一声。
村口突然涌出一群人，举着锄头扁担，看见他们出来都愣了愣，手里的家伙什哐当掉了一地。刘老西挤在最前面，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看见小宝就冲过来，一把抱住，勒得那孩子首翻白眼。
“我就知道你们能成！” 刘老西的眼泪鼻涕糊了小宝一脸，“我家小宝就是福星！跟着你们准没错！”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有人往他们手里塞鸡蛋，有人递过来热乎乎的红薯，张屠户家的媳妇还端着盆肉汤，油星子溅得满地都是，香得陈默肚子咕咕叫。
“别光顾着高兴，” 陈默举起手里的铁枪，敲了敲旁边的石头，“矿洞里的根是除了，但镇上的菌丝还得清理。李根，你带着人把所有镜子、玻璃片都收集起来，借着太阳把影子照遍每个角落，跟大扫除似的，一点死角都别留。”
“王老三，” 他转向王老三，“你去组织人烧开水，把教堂和隔离区都烫一遍，高温消毒总没错，就像给手机杀毒，多来几遍才放心。”
“还有你们，” 陈默扫过围观的镇民，“家里有月光花瓣的都交上来，林医生要提炼药膏，给还没好利索的人用。别藏着掖着，这玩意儿现在跟板蓝根似的，得按需分配。”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着，散开忙活去了。陈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镇子好像又活过来了。以前总觉得静默镇死气沉沉的，跟个养老院似的，现在才发现，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跟野草似的，烧不尽吹又生。
林岚不知啥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手里还攥着那枚戒指。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眼角的黑眼圈淡了不少，却添了道浅浅的疤痕，是昨天被菌丝划伤的，像条淡红色的细线。
“你看，” 林岚指着教堂后院，“那株月光花母本没死。”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角那株月光花居然抽出了新芽，嫩绿色的，顶着露珠，在阳光下亮得像块翡翠。昨天被劈成碎片的地方长出了新的枝条，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花苞，像颗攥紧的拳头。
“生命力真顽强，” 陈默笑了，“跟你姐似的，看着柔弱，骨子里全是韧劲。”
林岚的脸突然红了，她把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大小居然正合适。“我打算把我姐的笔记整理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光是为了静默镇，也为了其他可能出事的地方。这真菌就像潜伏的病毒，总得有人提前做好准备，不能总等着出事了再手忙脚乱。”
陈默想起那罐被封存的菌核，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却又好像多了点什么。或许是责任，或许是希望，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心里踏实。
“我帮你。” 陈默说。他想起自己那身快磨破的军靴，想起铁枪上绑着的菜刀，想起这一路的乱糟糟和硬撑，突然觉得这些都值了。
李根突然举着个破喇叭跑过来，喇叭里的声音刺啦刺啦的，像快没电的收音机：“默哥！林医生！快来看看！赵婶家的鸡下蛋了！还是双黄的！说要给你们补补！”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在阳光下飘得很远，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陈默看着林岚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这静默镇的名字起得真对 —— 经历过这么多喧嚣，此刻的宁静才显得格外珍贵。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枪，枪头的菜刀还沾着黑灰，却不再冰冷。远处的矿洞安静地卧在山脚下，像个闭上嘴的怪兽。陈默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那罐被封存的菌核，像林岚眼角的疤痕，像自己胳膊上那道被钉子划伤的印记。
但只要阳光还在，月光花还在，人心里的那点热乎气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毕竟生活这玩意儿，就像打游戏，关关难过，关关过，只要没死，就得接着打下去，还得打得漂亮。
陈默深吸一口气，阳光的味道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远处飘来的饭菜香，真实得不像话。他朝着人群走去，林岚跟在他身边，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
雾彻底散了，连最后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那场席卷小镇的黑暗瘟疫，从来都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而梦醒之后，生活还得继续，带着伤疤，也带着希望，像那株在墙角重新抽出新芽的月光花，在阳光下，努力地，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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