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崇祯六年二月下旬
地点：登州城外，明军大营 / 登州卫城内
寒风如刀，刮过满目疮痍的登州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和一种绝望的咸腥气——那是海风也无法吹散的战争余烬。
持续近一年的“登莱之乱”，终于在朱大典督帅的数万大军及关外劲旅的猛攻下，落下了血腥的帷幕。
孔有德跑了。
就在几天前，眼见登州城己成死地，被朱大典筑起的漫长围困工事和断绝的粮道逼入绝境，这个悍然叛乱的东江镇旧将，裹挟着最后的心腹和劫掠的财帛，
乘着仅剩的、勉强还能浮水的船只，仓皇逃离了这座曾经被他占据、蹂躏的城池，奔向茫茫大海，最终在旅顺附近被总兵黄龙截击，狼狈投降了后金。
叛乱虽平，留下的却是一片彻头彻尾的废墟，以及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而接手这个烂摊子的“幸运儿”，此刻正站在登州卫城那坍塌了小半、布满刀劈斧凿和乌黑血迹的城墙上，感受着脚下砖石的冰冷与不稳。
我叫陈远，一个灵魂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身体的原主，是登州卫下辖的一个千户，在平叛过程中，带着本就不多的残兵，跟着大军打过几场硬仗，勉强算有点苦劳。
但此刻，陈远能清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残留的疲惫、伤痛，以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憋屈。
就在半个时辰前，督师行辕大帐内。
“陈千户，”
朱大典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
他端坐主位，甚至没抬眼仔细看站在下首、甲胄染尘、面带风霜的陈远。
“孔逆虽遁，登州百废待兴，卫所尤需整顿。汝于平叛中尚知奋勇，本督念及此情，擢升你为登州卫指挥使，署理卫所军政诸务。望尔不负朝廷厚望，重整旗鼓，固我海防！”
帐内其他几位将领，眼神或漠然，或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擢升？指挥使？听起来是升官了。但谁不知道现在的登州卫是什么光景？
兵？孔有德叛军裹挟、战死、逃亡，卫所兵丁十不存一，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士气低落如丧家之犬。
将？稍有能力的军官，不是战死就是跟着孔有德跑了，或者被朱大典调往他处或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城？城墙多处坍塌，城楼焚毁，民居十室九空，街道上瓦砾遍地，野狗在啃食无人收敛的尸骸。
船？卫所水师那点可怜的家当，要么被孔有德带走，要么被凿沉在港内，港口一片狼藉。
粮？朱大典的大军自己粮草都捉襟见肘，能留给登州卫的？象征性的几袋陈米，杯水车薪。
钱？朝廷？国库早就跑耗子了。朱大典？他还要向朝廷哭穷呢！
这所谓的“擢升”，分明是朱大典甩掉一个烫手至极的山芋！
用一个指挥使的空头衔，把这重建登州卫、恢复海防、安抚残民、防备可能卷土重来的海寇（甚至后金）的千斤重担，丢给了一个他并不看重、甚至可能因出身或性格而不喜的“弃子”。
成功了，是他朱督师慧眼识人；失败了，责任全是这个倒霉指挥使的，正好拿来平息朝廷可能的诘问。
“末将……领命！”
陈远（原身意识残留）几乎是咬着牙，单膝跪地接下了这纸带着“明升暗贬”意味的任命文书。
他能感觉到朱大典那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打发麻烦后的轻松。
……
寒风卷起城头的尘土，扑在陈远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焦臭和尸腐味。
他扶着冰冷的、布满缺口的垛口，俯瞰着这座属于他的“领地”。
视线所及，一片惨淡。
坍塌的房屋如同巨兽的残骸，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昔日还算繁华的街道，如今死寂一片，只有零星的、如同游魂般的幸存者在瓦砾堆里翻找着任何能吃能用的东西。
港口方向，几艘破船的残骸歪斜地搁浅在滩涂上，桅杆折断，如同指向灰暗天空的枯骨。
远处，朱大典的主力军营正拔营起寨，旗帜招展，人马喧嚣，他们要带着胜利的荣耀（和大部分抢掠的浮财）离开这片炼狱，回师复命了。
留给陈远的，只有这断壁残垣，以及城墙下稀稀拉拉、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几百号“卫所兵”——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远。
后世的知识？在这个时代，没有资源，没有人力，没有时间，就是空中楼阁！
他知道明朝的结局，知道几年后清军就会入关，知道神州陆沉……他本想找个地方猥琐发育，可开局就被丢到了这个地狱难度的副本？
登州卫指挥使？手下无兵无粮无钱，城外是虎视眈眈的海盗（孔有德虽走，但登莱沿海的海寇势力依旧猖獗），北边是即将崛起的后金巨兽，朝廷内部党争倾轧，随时可能一道圣旨就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这开局，比绝境还绝境！别说整顿卫所、安置百姓了，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大人……”
一个声音怯生生地在身后响起，是他的亲兵（或者说，唯一还跟着他的小兵），名叫王石头，同样面有菜色，棉甲破烂。
“朱督师的大军……开拔了。营里留了点东西，说是给卫所的……粮饷。”
石头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知道那点东西意味着什么。
陈远没回头，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憋屈！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一股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处于‘绝境军阀’状态……符合绑定条件……】
【‘工业霸主’系统激活中……绑定成功！】
【新手礼包发放：】
狂喜瞬间冲垮了绝望！系统！穿越者的标配！他的救星来了！
朱大典的轻视、登州的废墟、濒死的士兵、嗷嗷待哺的流民……这一切，终于有了翻盘的希望！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着那雪中送炭的救命之物。
【1. 简易版颗粒黑火药配方及基础生产线图纸（附关键安全要点）】
【2. 登州卫周边优质浅层煤铁矿、硝石矿精确坐标图】
【3. 初级高炉炼铁法（土法改进版）】
【4. 体质强化（轻微）：恢复伤势，提升耐力。】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驱散了部分寒冷和伤痛，让他精神一振)
暖流带来的短暂舒适感很快被一股更强烈的、冰锥般的寒意取代。
火药？铁矿？炼铁法？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新手礼包？！
“粮食呢？！！”
他几乎在心底咆哮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老子要的是粮食！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是能让这几百号残兵和城外那些快饿死的流民活下来的粮食！！”
他需要的不是能炸死人的火药！不是能打造兵器的钢铁！至少现在不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能让这群人明天早上还能睁开眼睛，还能有力气拿起锄头或者武器的食物！
没有粮食，人心就散了！队伍就垮了！我拿什么掌控登州卫？
饿疯了的士兵会哗变，绝望的流民会变成暴民！他陈远第一个就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期望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陈远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
【检测到宿主强烈负面情绪波动及核心诉求（粮食）……】冰冷的系统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
【本系统旨在提供宿主建立工业霸权、成就乱世军阀的核心工具与技术。解决基础生存问题，需宿主自行利用工具与资源开拓。】
【提示：火药可用于威慑、狩猎、清除障碍；钢铁可用于制造农具、捕鱼工具、建设防御设施。体质强化可提升宿主开荒拓土效率。】
【主线任务发布：掌控登州卫（0/100%）】
【任务奖励：燧发枪制造图纸（初级）、‘初级工匠吸引’光环（小幅提升流民工匠投奔概率）、势力值1000点。】
自行利用工具开拓？说得轻巧！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诞感席卷了陈远，他死死攥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狂喜褪去后的冰冷现实，比之前纯粹的绝望更加刺骨、更加沉重。系统的出现，非但没有立刻解决问题，反而像一面镜子，残酷地映照出他处境的极端恶劣——他连使用这些“神器”的基础条件（活人）都快保不住了！
“大人……大人？”
亲兵王石头怯懦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对陈远突然僵立不动、脸色变幻不定的一丝担忧。
“您……您没事吧？粮……粮饷点过了，就……就二十石发霉的陈米，还有……还有三十两银子……”
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石头的汇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陈远剧烈摇摆的心绪上。
二十石霉米……三十两银子……
陈远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焦臭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不能崩溃！绝对不能！
系统给的不是面包，是刀！是火！是撬动命运的杠杆！
那就用这刀，用这火，去抢！去夺！去杀出一条血路！
硝石……火药……
一个极其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石头！”
陈远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
“传令！”
陈远一字一顿，“第一，把城里城外所有还能动弹的兵，不分老弱，全部给我集合到校场！告诉他们，想活命，就拿起家伙，跟我走！”
“第二，把那二十石霉米，给我熬成最稀的粥！一粒米都不许浪费！”
“第三，找几个机灵的，腿脚快的，立刻出城，按我指的方向去探！”
他根据脑中系统地图，报出了最近一处硝石矿的大致方位。
“看看那里有没有人，有没有路！快去！”
“第西……”
陈远的目光投向朱大典大军撤离后留下的、那片空荡荡但尚算完好的营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带几个人，去把营地里所有能拆的木头、能用的铁钉、废弃的刀枪箭头，甚至埋锅造饭留下的破铁锅，统统给我搜刮回来！一点有用的都不能留！”
王石头被陈远一连串的命令和那冰冷决绝的气势震住了，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是！大人！”
看着石头连滚爬爬跑下城墙的背影，陈远再次将目光投向手中那份虚幻的、却重若千钧的“简易版颗粒黑火药配方”。
他的指腹，仿佛能感受到那粗糙纸张的纹理，感受到那文字背后蕴含的恐怖力量。
粮食？暂时没有。
但，他有了制造恐惧和毁灭的力量！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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