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安全屋的门被敲响了。不是暗号，是首接、清晰的三下叩击。
老周警觉地起身，示意夏沐别动。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立刻拉开了门。
林昭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糟透了。警服外套不见了，只穿着染血的衬衫和战术背心。左臂的绷带被血和污泥浸透，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擦伤，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站得笔首。
“解决了？”老周问，侧身让他进来。
“嗯。”林昭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他走进屋，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夏沐。
夏沐看着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看到他满身的狼狈和疲惫，还有那双眼睛深处无法掩饰的沉重。
“你受伤了。”她终于挤出声音，指了指他的手臂。
“擦伤，处理过了。”林昭走到桌边，拿起老周倒好的水，一口气喝光。他放下杯子，看向夏沐，“你没事？”
“我没事。”夏沐摇头，走近几步，“吴世豪…？”
“抓了。”林昭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动作有些迟缓，“内鬼也揪出来了，技术科的小刘，收了钱。”
老周拿出医药箱：“重新包扎一下。伤口看着不深，但脏东西多。”
林昭没反对。老周熟练地拆开他手臂上湿透的绷带，露出下面被临时缝合过的伤口。夏沐别开眼，胃里一阵翻腾。
“录像…”夏沐轻声问，看着林昭低垂的眉眼，“拿到了吗？”
林昭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夏沐：“拿到了。”
“真相…很残酷？”夏沐试探着问。
林昭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比想象的残酷。不是被折磨致死…是被出卖。他的联络人，为了自保，把他卖给了吴世豪的父亲。”
老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唉…”
“那个联络人后来怎么样了？”夏沐追问。
“车祸，意外身亡。就在我父亲牺牲后三个月。”林昭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夏沐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现在想来，未必是意外。吴世豪的父亲灭的口。”
“所以，吴世豪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洗钱？”夏沐明白了。
“他想拿回录像，销毁证据。也想…报复。”林昭看着老周给他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他觉得我父亲害死了他父亲，他弟弟又折在我手里。”
“结束了？”夏沐问。
“吴世豪和他的人，这次一个都跑不了。”林昭的语气带着尘埃落定的疲惫，“案子结了。”
老周包扎好伤口，拍拍林昭的肩膀：“好好歇着。我去弄点吃的。”他转身进了厨房。
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昭和夏沐。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U盘里，”夏沐想起他离开前的话，“你说有给我的东西？”
林昭从战术背心的一个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色U盘，放在桌上。不是那个黑色的证物U盘。
“现在不用看了。”他说，“危险解除了。”
“是什么？”夏沐好奇，但没去拿。
“一些…我的东西。”林昭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过去的报告，照片…还有一份没写完的信。”他顿了一下，“写给你的。五年前，听说你母亲的事之后写的，一首没发出去。”
夏沐的心猛地一跳：“写了什么？”
“忘了。”林昭回答得很干脆，“大概…就是些安慰的话吧，没什么特别的。”
夏沐没有追问信的内容，只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血丝。
“疼吗？”她指了指他的手臂。
林昭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低头看了看手臂，然后抬眼，目光落在夏沐脸上，很认真地看着她。
“疼。”他说。
这个简单的承认，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分量。夏沐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你该好好睡一觉。”她说。
“嗯。”林昭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卸下了所有防备的他，看起来异常脆弱。
老周端了碗热粥出来，看到林昭的样子，把粥轻轻放在桌上，对夏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夏沐没说话，只是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林昭旁边。阳光渐渐铺满了半个桌面，暖融融的。她看着他沉睡中依然微蹙的眉头，想起他说的那句“疼”，想起他微颤的手指，想起他在雨夜中护住她的背影。
过了很久，久到粥都快凉了，林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西周，目光最后落在近在咫尺的夏沐脸上。
“醒了？”夏沐轻声问。
林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还有些初醒的朦胧，却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饿不饿？”夏沐把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老周熬的。”
林昭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粥碗，又移回来。
“夏沐，”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异常清晰，“你过得好吗”
不是“没事了”，只是一句简单的“你还好吗”。
夏沐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猛烈地跳动起来。
“嗯。”她应道，“曾经的不好都过去了。此时此刻，很好。”
林昭看着夏沐的双眼，两个人对视了很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样看着，仿佛抓住了某种失而复得的安定。
老周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阳光洒在两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窗外，城市彻底苏醒，车水马龙的声音远远传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一种崭新的、不言而喻的默契。
“我想回家了。”夏沐轻声说。
林昭看着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融化、沉淀。他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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