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的风带着点槐花香吹过来，王晓虎正跟林晓妍打听哪家的酱菜最入味，萧遥却盯着林晓妍攥着围裙带子的手——那串银手链上的小翅膀，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手腕内侧，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似的。
小馆子的木桌上摆着三大碗炸酱面，黄澄澄的酱裹着面条，码着的黄瓜丝还带着水珠。王晓虎正埋头往碗里加辣椒油，萧遥却没动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慢悠悠地拌着，目光落在林晓妍脸上。
“晓妍，”他像是随口闲聊，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方妮失踪这五年，她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林晓妍夹面条的手猛地一顿，筷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她飞快地低下头，把脸埋在碗沿，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声音闷闷的：“没……没有啊。”嘴里的面条还没咽下去，说话有点含糊，“我要是有她消息，早就告诉警察了。”
萧遥注意到她的耳根红了，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泛白，明显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她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却没往嘴里送，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想借吃面的动作掩饰慌乱。
“也是。”萧遥没再追问，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慢慢嚼着，“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想办法联系你。”
这话像根针，戳得林晓妍手一抖，一滴酱汁溅在桌布上。她赶紧拿起纸巾去擦，指尖却在发抖，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是啊……”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也总盼着她能突然出现，哪怕给我发个消息也好啊。”
王晓虎这时抬起头，吸溜着面条含糊道：“说不定人这几年在哪个地方琢磨她的艺术呢，就是不想露面。”
林晓妍突然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北冰洋灌了一大口，汽水下肚，她像是镇定了些，勉强笑了笑：“可能吧。”可那笑容没撑过三秒，就垮了下来，眼神飘向窗外胡同里来往的人群，空洞得很。
萧遥看着她放在桌下的手——那只手正死死攥着衣角，把浅蓝色的布料捏出几道深深的褶子。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往自己碗里加了勺醋，酸意漫上来的瞬间，心里更清楚了：林晓妍绝对有事瞒着，而且这事，八成和方妮这五年的下落有关。
萧遥夹起一筷子黄瓜丝，往嘴里送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把话题转了个方向。他用筷子尖轻轻敲了敲碗沿，酱色的汤汁在白瓷上晕开一小点：“不说这个沉重的了。”
目光落在林晓妍紧绷的侧脸上，他语气放得更随意些，像是单纯好奇：“我有点纳闷，五年前方妮失踪，还有六年前孟悦退学后就没了音讯，这两件事，京市公安局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林晓妍正把嘴里的面条往喉咙里咽，闻言动作一滞，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她拿起桌上的北冰洋，又灌了一口，汽水瓶子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细碎的“咔啦”声。
“好像……好像没怎么查。”她避开萧遥的视线，伸手去够桌上的酱萝卜，指尖在盘子边缘滑了一下才捏住，“孟悦是自己办的退学手续，警察说属于自愿离校，不算失踪。”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夹起的萝卜干悬在半空：“方妮……方妮那边，报案后警察来学校问了几句，周明远说她可能是跟家里闹别扭跑了，还拿出她之前说想‘去远方采风’的日记……后来就没下文了。”
王晓虎刚咽下一大口面，闻言皱起眉：“这也太敷衍了吧？两个大活人没了，就这么算了？”
“那时候周明远在美术圈名气大得很，请了好律师。”林晓妍把萝卜干扔进碗里，声音低了下去，“他说学生心思敏感，说不定躲在哪儿散心，过阵子就回来了……谁能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年。”
萧遥没接话，只是盯着她捏着筷子的手——那双手在微微发颤，连带着手腕上的银链都在抖动。阳光透过馆子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她碗里的面条上投下光斑，像层没被戳破的伪装。他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嚼着，心里却更确定了：这里面的猫腻，远比她嘴上说的要深。
萧遥放下筷子，手轻轻按在胃部，眉头微蹙却没吭声，只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等那阵抽痛缓过去些，他抬眼看向林晓妍，语气反倒比刚才更轻快了些，像闲聊似的：“说起来，你跟方妮关系那么铁，当时就没觉得不对劲？京市公安局这么敷衍，你们就没觉得不公平？”
林晓妍正往嘴里塞着面条，闻言动作猛地一顿，面条从筷子上滑回碗里，溅起几滴酱汁。她慌忙低下头去擦嘴角，长发垂下来遮住脸，声音闷在头发里：“怎么会不觉得……可我们那时候就是学生，谁会听我们的啊。”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边的木纹，她像是想起什么，肩膀垮了垮：“我去警局问过好几次，他们总说‘没有证据证明是刑事案件’，还说我是‘小姑娘家瞎担心’。周明远那边又放出话，说谁再闹事就别想在美术圈混了……我那时候刚签了画廊，实在……实在不敢硬碰硬。”
萧遥看着她捏紧筷子的手——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发颤。他没接话，只是端着茶杯慢慢喝着，目光却没离开她那张被头发半遮的脸。
王晓虎在一旁假装剥蒜，眼角的余光却把林晓妍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她每次提到“不公平”三个字，都会飞快地瞟一眼窗外，像是在确认什么；说到“不敢硬碰硬”时，喉结滚动得格外厉害，明显是在压抑情绪。
“后来呢？”王晓虎把剥好的蒜放进醋碟，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就一首没再管？”
“不是没管……”林晓妍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猛地压低，“我偷偷去过方妮家，她爸妈早就搬去南方了，说不想看见伤心地。我也去周明远的画室蹲过，可那里早就换了锁……”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清，“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萧遥注意到，她说话时右手始终攥着围裙带子，指尖把布料拧成了麻花——那串银手链被死死压在手腕内侧，连最显眼的小翅膀吊坠都看不见了。他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让林晓妍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窗外的胡同里传来自行车铃铛声，萧遥望着林晓妍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她像株被风雨打蔫的花，看似柔弱，根却不知在泥土里缠了多少秘密。
萧遥看着林晓妍几乎没动几口的面碗，知道再追问下去，恐怕只会让她把心防筑得更紧。他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吃饱了吗？差不多的话，我们送你回去吧。”
林晓妍像是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嗯，够了够了。”
王晓虎结了账，三人往回走。胡同里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林晓妍走在中间，话比来时更少了，只有银手链偶尔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快到花店时，王晓虎突然掏出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走到一旁，对着屏幕飞快地打字：【顾晨，拾光花坊老板林晓妍，我们送她到家后，你安排人暗中盯着，别打草惊蛇。】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才收起手机，快步跟上。
到了花店门口，林晓妍转身要开门，萧遥突然开口：“如果想起什么细节，随时联系我们。”他递过去一张名片，上面只有重案组的座机号码。
林晓妍接过名片，指尖攥得发皱：“好……好的。”
看着她推门进去，王晓虎才压低声音对萧遥说：“这姑娘心里藏的事不少，得盯紧点。”
萧遥望着花店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轻轻点头。胃里的隐痛又冒了出来，他按住小腹，眉头微蹙：“我总觉得，她不是怕周明远，倒像是在护着什么人，而且我觉得她这五年里一定见过方妮。”
两人转身离开时，萧遥回头看了一眼——花店的窗帘被人从里面拉上了，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胡同口的风卷着槐花瓣掠过脚边，像是在提醒他们，这盘棋里，还有太多没露面的棋子。
骨相画廊里静得能听见画笔蹭过画纸的沙沙声。沈晴坐在画架前，故意把笔触放得很慢，调色时还“不小心”把钴蓝和赭石混到了一起，调出片浑浊的灰紫色。她垂着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假装全心扑在临摹那幅《末日2024》上。
林风靠在吧台边没动，手里转着那杯加了冰的威士忌，目光却像带着钩子似的，黏在沈晴腰侧。她今天穿了件收腰的米白色针织衫，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弯腰调颜料时，衣料会轻轻绷紧，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腰。
金属色的指甲在杯沿上敲着，节奏越来越慢。林风突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画廊里格外清晰：“美院的学生，画得这么……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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