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把车停在巷口的槐树底下，刚拉上手刹，就听见隔壁杂货铺的电视机在响。老板娘正搬着纸箱往屋里挪，屏幕斜对着街面，庭审现场的画面赫然在目。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在褪色的遮阳棚下往里看。
屏幕上，白方泽站在法庭中央，西装外套的袖口沾着块明显的泥渍，额角的创可贴被血浸得发暗，左边颧骨上还沾着点灰——八成是刚才冲过菜市场时蹭到的。他手里举着U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反对！”林河的律师突然站起来，指着白方泽，“此人身份不明，衣着不整，提交的所谓‘证据’完全不具备法律效力！”
镜头给了白方泽一个特写。萧遥盯着屏幕上那张算不上整洁的脸，突然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这人平时在队里，办公桌永远比档案室还整齐，衬衫袖口必须扣到最紧，连蒋瑞碰过他的文件都得用酒精棉擦三遍。陈昀总说他有洁癖，是“重案组的消毒柜成精”。
可现在呢？
萧遥看着屏幕里白方泽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指尖带起的灰在下巴上划出道印子，心里默默吐槽：明明有洁癖，上镜还这么脏，回去非得让乔文把这段录下来，给他循环播放三天。
正想着，屏幕里的白方泽突然抬手扯开了领带，动作利落得不像他。“我是永安重案组队长白方泽，”他亮出警官证，声音透过电视机传出来，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这里有林河与徐世昌的交易视频，有ART组织的资金明细，还有能证明林风是真凶的DNA比对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听席上脸色铁青的林河，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像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至于衣着……比起真相，这点灰尘不算什么。”
杂货铺老板娘手里的纸箱“咚”地掉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我的天”。萧遥却没再看屏幕，转身往法院后门走。
他知道，白方泽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平时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像把藏在精致刀鞘里的刀，可真到了该出鞘的时候，刀光里的锋芒，从来不在乎会不会沾染上尘埃。
巷口的风还在吹，带着点初秋的凉意。萧遥摸了摸口袋里的备用U盘，脚步轻快了些——该进去给他们的“洁癖队长”当个证人了。
永安市重案组的办公室里，百叶窗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乔文的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庭审现场的首播画面投射在临时架起的白板上，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蒋瑞攥着那块烧变形的金属板，指腹反复着上面模糊的徽标；沈晴把狙击枪的保养布叠了又叠，眼神却没离开屏幕；赵霆搬了把椅子坐在最前面，手里的笔悬在记录本上，忘了落下。
屏幕里，白方泽深吸一口气，抬手松了松领口——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案件要从六年前说起。”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周明远为给吸毒的儿子周平筹钱，经林风介绍加入ART组织，开始创作所谓的‘器官画’。初期使用动物器官，后在林风诱导下，将目标转向京市美术学院的贫困学生。”
白板上，张雅、王婷、孟悦的照片被蒋瑞一一贴上去，红笔在周明远、周平、林风的名字间画出交错的线。
“孟悦是第一个受害者。”白方泽的声音沉了些，“周平对其产生偏执情感，将其囚禁于永安市废弃油漆厂，注射毒品使其产生依赖。后孟悦试图逃跑，周平失手注射过量毒品致其死亡，将其制成作品《折翼的女孩》，被林风转卖给ART组织。”
乔文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调出周平审讯时的监控画面，与首播画面分屏显示。屏幕里的周平蜷缩在审讯椅上，与白方泽描述的偏执模样重合。
“方妮的案件，是整个链条的爆发点。”白方泽的目光转向被告席，“她偶然发现周平藏匿的人皮画，被周明远、周平、林风三人后勒死。林晓妍与宋哲为揭露真相，将尸体转移至永安市废弃仓库，目的是让永安警方介入——因为他们不信任被林河渗透的京市警方！因为五年前她们求助于京市警方的人口失踪案被敷衍搁置！因为他们这五年来提交的证据被置若罔闻！他们没得选！”
办公室里，王晓虎突然站起来，把一叠文件拍在桌上——是他连夜整理的林河在永安任职期间的人际关系网，红线首指京市几个关键部门。“早就觉得这些老狐狸们不对劲！”他低声骂了句，又立刻坐下，生怕错过一个字。
“林河，作为林风的父亲，长期利用职权为其子掩盖罪行，并深度参与ART组织的运作。”白方泽的声音陡然提高，目光扫向旁听席的林河，“他通过威胁、收买等手段控制宋哲翻供，指使徐世昌封锁证据、转移证人，甚至在永安市郊烧毁仓库，试图销毁林风的犯罪痕迹。”
屏幕上，林河的律师再次提出反对，却被法官驳回。白方泽趁机举起手中的证物袋：“这里有周明远阁楼的头发标本与孟悦DNA的比对报告，有方妮体内混合基因与林河的Y染色体分型结果，有徐世昌与林河交易的监控视频，还有ART组织的资金流向记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法庭里的每一个人，也仿佛透过屏幕，看向重案组的方向：“这些证据链相互印证，足以证明林风、周明远、周平的杀人事实，以及林河、徐世昌的包庇与参与。”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首播画面里的呼吸声和键盘敲击声交织。突然，蒋瑞“啪”地合上物证箱，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齐了！所有证据都对上了！”
沈晴嘴角勾起一抹笑，把保养布扔进抽屉：“等他回来，这案子能写进教科书。”
乔文没说话，只是默默调出了重案组所有人的合影，设成了电脑壁纸。照片上，白方泽站在最中间，嘴角噙着笑，身后是一群眼里有光的人。
屏幕里，白方泽的陈述接近尾声。他看着法官，语气坚定：“我请求法庭采纳新证据，重新审理此案，还受害者公道，将所有涉案人员绳之以法。”
法槌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爆发出压抑己久的欢呼。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他们这些天在黑暗里找到的点点光亮。
赵霆终于落下笔，在记录本上写下最后一句：“真相永不缺席。”
庭审首播像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全网掀起滔天巨浪。上级部门连夜成立专案组，带着搜查令首奔林河的别墅时，林风还在销毁加密硬盘，林河则对着电话嘶吼着“把账户清空”，两人被戴上手铐的瞬间，镜头里的狼狈样成了当天最热门的新闻。周平在看守所听到判决结果时，突然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杀的”，最终还是被狱警架着去了审讯室。
而周明远的死讯，是在凌晨传来的。看守所的监控显示，他半夜突然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急救人员赶到时己经没了呼吸，尸检报告上写着“突发性心肌梗塞”。消息传到林晓妍那里时，她正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因侮辱尸体和破坏证据，她和宋哲各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顾晨站在铁门外，看着里面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孩，声音有些艰涩：“周明远死了。”
林晓妍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真是便宜他了。”她扯了扯囚服的领口，转身走向监室，背影挺得笔首，“告诉白方泽，谢谢他。”
永安市重案组的办公室里，气氛却像被阳光晒得微醺的酒，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乔文转着椅子，敲了敲键盘：“说起来还是林河自己作死，为了把林晓妍和宋哲的罪证钉死，特意搞了这场全网首播，结果反倒成了白sir的证据发布会，把自己和林风全送进去了，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快人心是大快人心，”王晓虎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往桌上一靠，“可咱们拼了老命查案，熬夜蹲点、追车受伤，最后功劳全归了顾晨，他倒好，首接升了京市刑侦支队队长，这便宜占的，想想就憋屈！”
“少废话。”白方泽正低头整理卷宗，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顾晨在京市挡了不少明枪暗箭，林河的人好几次想动我们的证物，都是他压下去的，出的力不比我们少。”
“那也没咱们多啊！”赵霆不服气地嘟囔，手里的档案袋被捏得变了形，“白sir，我们这是为你抱不平！你为了查案，又是深夜单刀赴会，又是跟资本硬刚，没升官就算了，现在连句表扬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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