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窑厂周围的断壁残垣，像是在寻找什么。“另外，让蒋瑞把排水沟彻底搜一遍，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碎片。”
“是！”蒋瑞立刻带着人忙活起来。
白方泽走到萧遥身边，见他还盯着那个证物袋的方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线索断了，说明离真相更近了。”
萧遥抬头看他，白方泽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沮丧，只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冷静。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本被毁掉的笔记本，本身就是一条线索——它至少证明，他们追的方向，正刺在对方最痛的地方。
“走吧，回旅社等乔文的消息。”白方泽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萧遥，“跟上。”
萧遥连忙快步跟上，看着白方泽的背影，心里那点堵塞感渐渐散了。
是啊，就算线索被烧了、泡了，又怎么样？
只要他们还在追，就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回到旅社时，饭菜的香气己经从堂屋飘了出来。王晓虎正蹲在门口择菜，额角缠着纱布，手上也包着绷带，动作却依旧麻利，见他们进来，立刻笑着站起来：“白sir，萧博士，回来啦？让店家炒了几个热菜，都是家常菜，垫垫肚子。”
白方泽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头上和手上的绷带，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虎子，怎么样？医生看过了？”
“没事没事，小伤。”王晓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往屋里让他们，“陈法医给处理的，缝了两针，说过几天就好了。倒是萧博士，您额头没事吧？”
“我没事。”萧遥摇摇头，看着王晓虎手上渗着血丝的绷带，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上午多亏了你。”
“嗨，这不是应该的嘛。”王晓虎挠了挠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保护萧博士和白sir，就是我的任务。”
白方泽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进去吃饭，吃完了好好歇着，晚上不用守夜。”
“那哪行……”
“听话。”白方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养好了精神，明天才有劲接着查案。”
王晓虎这才没再犟，嘿嘿笑了两声，转身钻进厨房帮忙端菜。堂屋里很快摆上了西菜一汤，红烧鱼、炒时蔬、炖豆腐，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都是些暖胃的家常菜，在这微凉的傍晚里，显得格外熨帖。
萧遥看着桌上的菜，又看了看白方泽和忙前忙后的王晓虎，突然觉得，就算外面风雨再大，只要身边还有这些人，就总有能安心吃饭的时刻。
“快吃吧，菜要凉了。”白方泽递给他一双筷子，自己也拿起碗，夹了块鱼肉放进王晓虎碗里，“多吃点，补补。”
王晓虎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埋头扒起饭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旅社里的灯光暖融融的，饭菜的香气混着几人的说话声，驱散了窑厂带来的阴霾。萧遥喝了口热汤，胃里暖暖的，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
不管线索断了多少次，不管对方多狡猾，只要他们还能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就总有继续查下去的力气。
他抬头看向白方泽，对方正低头喝汤，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萧遥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真好。
夜渐渐深了，旅社的灯光昏黄柔和，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萧遥靠在床头，手里翻着那本沾了血的小本子，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日期，突然抬起头看向白方泽。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的记忆，可能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白方泽刚洗漱完，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闻言动作顿了顿：“你是说……心理干预？”
“嗯。”萧遥坐首身体，语气严肃了些，“从心理学角度看，创伤记忆本身就很容易被扭曲，尤其是儿童的记忆。十八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有人用暗示、引导甚至药物，一点点篡改他们对凶手的印象。”
他想起自己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噩梦，想起梦里那张突然变得具体的脸，心里一阵发寒：“就像我，明明记不清凶手的样子，却在看到那个带疤的黑衣人后，立刻把他和记忆里的凶手重叠了。这太刻意了，像是有人在我潜意识里埋下了‘疤’这个锚点，只要看到类似的特征，就会自动代入。”
白方泽放下毛巾，走到他对面的床边坐下，眉头紧锁：“所以，那个‘手上有疤’的特征，可能是假的？”
“不一定是假的，但肯定被放大了。”萧遥摇头，“真凶或许确实有疤，但未必是被火烫的，也未必在手腕上。有人刻意强化了这个特征，让我们这些孩子都对‘疤’产生应激反应，这样他们就能随便找个符合特征的人来顶罪，比如今天这个被灭口的黑衣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更可怕的是，他们可能不光篡改记忆，还在监视我们的心理状态。张萌萌为什么躲在小镇教书？为什么留下线索后立刻被灭口？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想找出真相，才被盯上的。”
白方泽沉默了很久，指尖在床沿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萧遥知道，他在认真琢磨这番话。
“那个加密邮箱。”白方泽突然开口，“你父母留下的，会不会就是能证明‘记忆被篡改’的证据？”
“很有可能。”萧遥眼睛亮了亮，“如果他们早就察觉到危险，甚至预见到有人会动我们这些孩子的记忆，留下备份证据是最合理的选择。”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过去的路。
萧遥看着白方泽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的那些怀疑和恐惧，好像没那么沉重了。至少，有人能听懂他这些听起来有点玄乎的分析，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在这被篡改的记忆迷宫里寻找出口。
“乔文那边有进展了，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白方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记忆可以被篡改，证据不能。我们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把被扭曲的过去，一点点扳回来。”
萧遥点点头，合上了手里的小本子。
夜还很长，但他知道，今晚不会再做那个被篡改的噩梦了。
因为身边的人，正和他一起，守着那份最清醒的理智。
萧遥的呼吸渐渐平稳，额角的纱布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白。白方泽站在床边看了片刻，确认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夜风带着凉意钻进来，他摸出烟盒想抽一根，指尖顿了顿，又塞了回去——萧遥睡得浅，怕吵醒他。
明天必须有新突破。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反复盘算着。蒋瑞送去的笔记本残片，乔文破解的邮箱，还有那场十八年前的火灾……总有一处能撕开缺口。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白方泽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喂，姜sir。”他走到走廊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小白，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姜淮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还有点难掩的无奈。
“还在查。”白方泽言简意赅，“有新发现，但没抓到关键。”
“别查了。”姜淮的话像块石头砸过来，“新局长今天上午正式上任，刚开过会，把你那案子批了——说凶手己经被当场击毙，算是伏法了，再查下去是浪费资源，让你们重案组全体立刻回市局，案子归档。”
白方泽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知道什么？就一句‘伏法’想把十八年的悬案压下去？”
“我跟他争过了，没用。”姜淮叹了口气，“新来的这位是上面派下来的，硬得很，说一不二。他说现场证据链‘完整’——黑衣人带疤，符合受害者描述；被当场击毙，算是‘结案’。还说你们在柳溪村折腾这么久，影响不好。”
白方泽捏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根本不知道这只是个替罪羊，背后还有人！”
“我知道！我能不知道吗？”姜淮的声音拔高了些，又很快压下去，“但现在不是硬刚的时候，小子。他刚上任就给你们下命令，明摆着是想立威。你们先回来，把案子表面上结了，暗地里该查还查，我给你们打掩护。”
白方泽沉默了。他懂姜淮的意思，明着抗命，只会让后续的调查更难。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凶手躲在暗处，看着替罪羊的尸体被当成“结案凭证”，心里像堵着团火。
“小白？听见没？”
“……知道了。”白方泽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明天回去。”
挂了电话，他站在走廊里，夜风吹得衬衫贴在背上。新局长，替罪羊，被压下的案子……这一切串起来，像张早就织好的网，正一点点收紧。
他回头看了眼房间的门，萧遥还在里面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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