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的圣诞来得猝不及防。前一夜还飘着冷雨,清晨推开窗,却发现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粒子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研究所的走廊里挂起了彩带和铃铛,行政小姐姐抱着棵装饰好的圣诞树挨个办公室送姜饼。“俞,今晚的圣诞派对你一定要来,”她塞给俞小宁一块印着驯鹿图案的饼干,“新来的那个物理系教授钢琴弹得超棒,我特意请他来伴奏。”
俞小宁笑了笑,把姜饼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这是她在英国的第一个圣诞节,也是第一个没有季沉的节日。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总会包下一家餐厅,笨拙地学着做火鸡,最后弄得满手油星,却会把最大的鸡腿夹给她。
“还在看这些旧财报?”同事路过她的办公桌,瞥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1999年的季氏档案,都快成你的执念了。”
俞小宁关掉文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自从在拍卖会上看到季沉砸音乐盒的画面后,她对1999年的执念更深了。她总觉得,季母的死、季沉的失踪、季鸿远收购精神病院的举动,像散落的珠子,一定有根线把它们串在一起。而那根线,很可能就藏在当年的财务记录里。
“再查最后一个小时,”她对同事说,“查完就去派对。”
研究所的档案室在地下一层,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总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俞小宁用钥匙打开门时,冷意瞬间裹了上来。她熟练地走到标着“1999”的档案架前,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翻找。
档案架很高,顶层的盒子需要踮脚才能够到。俞小宁搬来一把椅子,踩着椅子去够最里面的一个牛皮纸盒子——那是她前几天发现的,里面装着季氏当年的海外投资明细,还没来得及细看。
手指刚碰到盒子的边缘,鼻尖突然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不是纸张的霉味,而是……焦糊味?
她猛地低头,看见档案架底部的缝隙里,有火星一闪一闪的。
“着火了!”俞小宁心脏骤停,从椅子上跳下来时差点摔倒。她冲过去想打开档案室的门,却发现门把手烫得惊人,门缝里己经开始冒黑烟。
“有人吗?着火了!”她拍打着门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地下一层显得格外单薄。圣诞派对己经开始了,楼上的音乐声和笑声隐约传来,没人能听见她的呼救。
浓烟越来越浓,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视线开始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俞小宁捂住口鼻,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到了档案架,哗啦啦一阵响,几盒档案掉在地上。
她的目光落在散落的文件上——那是1999年季氏的财报,纸张边缘己经开始卷曲。不行,不能让这些烧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执念,或许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些纸能解开季沉身上的谜团。
俞小宁抓起掉在地上的档案盒,塞进怀里,又去够那个装着海外投资明细的牛皮纸盒子。火己经烧到了档案架的底部,木质的架子发出噼啪的响声,火苗像毒蛇一样往上窜。
就在她拿到盒子的瞬间,头顶的灯管突然爆裂,碎片溅落在地上。黑暗中,只有火光越来越亮,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她抱着档案盒,摸索着往档案室深处退,那里有个通风口,或许能出去。
通风口的栅栏锈得厉害,她用尽全力才掰开一条缝。浓烟从缝隙里钻出去,带着她的咳嗽声传到楼上。没过多久,她听到了消防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穿透黑暗的光。
再次睁开眼时,俞小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天花板的白炽灯晃得她眼睛疼,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你醒了?”红头发酒保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她一跳,“天呐,你差点吓死我!我听消防队说有人被困在档案室,一看照片就认出是你了。”
“我没事……”俞小宁的声音沙哑,“档案……”
“别管档案了,”红头发姑娘按住她想抬起来的手,“你吸入了太多浓烟,医生说要好好休息。对了,消防员从火场里捡了个东西,说是在你晕倒的地方发现的,让我转交给你。”
她从包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烧焦的袖扣。银质的表面己经被熏得发黑,边缘扭曲变形,但能看出原本精致的纹路——那是季沉最常戴的款式,上面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俞小宁的手指抚过证物袋,指尖冰凉。这场火太蹊跷了,偏偏在她找到关键档案的时候燃起,偏偏烧毁最严重的是1999年的档案架,偏偏在现场留下了季沉的袖扣。
是他干的吗?为了阻止她查下去,不惜放火烧掉整个档案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季沉或许会隐瞒,会用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但他绝不会伤害她。那枚袖扣,更像是某种提醒,或者说,某种警告——别再查了,危险。
这时,护士推门进来,递来一张签收单:“俞小姐,你的包和个人物品。”
俞小宁在包里摸索时,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纸壳。她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那个从火场里抢出来的牛皮纸盒子,居然完好无损。盒子外面包着的档案袋被烧得焦黑,但里面的文件却没受影响。
她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汇款单。收款方是挪威一家不起眼的疗养院,汇款人姓名那一栏,写着季沉母亲的名字:苏婉。汇款记录从1998年持续到1999年她去世前一个月,每个月的金额都很大。
挪威。
俞小宁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马克说过,季沉母亲去世前,曾有段时间去国外“疗养”。难道不是去国外散心,而是被送到了挪威的疗养院?
更让她心惊的是,每张汇款单的背面,都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笔迹娟秀,像是女人的字迹:“阿沉,等妈妈回来,带你去看极光。”
极光。挪威的极光。
季沉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极光的摄影作品,他说那是他偶然拍下的。原来不是偶然,是他母亲的承诺。
窗外的雪还在下,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像是无数白色的羽毛在飘落。俞小宁将那枚烧焦的袖扣贴在胸口,突然明白了季沉的用意。他不是在阻止她,而是在指引她——真相不在烧毁的档案里,在挪威,在那个他母亲曾向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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