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的书房在客厅的东侧,门是深色的实木材质,上面挂着一把黄铜锁。他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门锁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旧书香气扑面而来。
书房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从金融理论到古典文学,甚至还有几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专著。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黑色的实木书桌,桌面上只有一盏银色的台灯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是老旧的ThinkPad款式,看起来至少用了五年。
"这台电脑不联网,很安全。"季沉拉开椅子坐下,开机的瞬间,屏幕发出轻微的嗡鸣。
俞小宁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手心紧紧攥着那个U盘,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马克说密码是安雅的生日。"她轻声说,报出一串数字。
季沉输入密码的手指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按下了回车键。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几个加密的文件夹,命名简单粗暴:"报告"、"邮件"、"视频"。
他先点开了"报告"文件夹。一份PDF文件弹出,标题是《清迈度假村项目建材检测终期报告》,右上角标注着"绝密"字样。俞小宁的呼吸瞬间屏住——这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原始报告。
报告的前几页与王力提供的版本大致相同,详细记录了钢材的各项检测数据,包括抗拉强度、屈服强度、伸长率等指标。但翻到第17页时,俞小宁的眼睛猛地睁大——
在"化学成分分析"一栏里,赫然写着:"硫含量0.072%,超出国际标准(≤0.045%)60%,极易导致金属疲劳加速,存在严重安全隐患。"这行字被用红色荧光笔标出,旁边有一行手写的批注:"此批次钢材绝对不可用于高层建筑!——检测员:王力"。
报告的最后一页,签着三个名字:梁安琪、项目总工程师、以及王力。签名下方还有梁氏集团的红色公章,日期是事故发生前一个月。
"这才是真相。"季沉的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梁家不仅知道钢材强度不达标,还清楚里面含有超标的硫元素——这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钢材早晚会出问题。"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王力提供的那份报告进行对比。果然,王力的版本里,关于硫含量的部分被完整删除了,只保留了强度不达标的数据。"王力给我们的报告,是经过精心修改的半成品。"季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他故意隐瞒了最致命的缺陷。"
俞小宁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明知会出人命,还要用这些钢材?"
季沉没有回答,点开了"邮件"文件夹。里面是十几封往来邮件的截图,发件人都是梁安琪的私人邮箱,收件人是她的助理和梁氏建材部总监。
最早的一封邮件发送于事故发生前两个月:"无论检测结果如何,这批钢材必须在6月30日前运抵清迈工地。"——梁安琪。
助理回复:"但检测初步结果不理想,工程师建议更换供应商。"
梁安琪的回信简洁而冷酷:"我说了,必须按时出货。违约金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
最让俞小宁毛骨悚然的是一封事故发生前一周的邮件,梁安琪在邮件中写道:"季氏那边己经打点好了,质检部的人会'通融'的。告诉仓库,把合格的标签贴上去就行。"
"打点好的人,应该是我父亲。"季沉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为了季氏的上市计划,默许了这一切。"
最后,他点开了"视频"文件夹。一个模糊的监控录像弹出,画面质量很差,带着明显的抖动和雪花噪点,显然是偷偷安装的针孔摄像头拍摄的。
视频显示的是清迈工地仓库的夜景,时间戳显示为事故发生前一天晚上十一点。画面中,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将标有"合格"字样的钢材搬出来,换成另一种没有标识的钢材。他们的动作很快,显然是训练有素,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就在视频快要结束时,画面右下角突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其中一人的身高和体型,让俞小宁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季董。"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还有...梁家的总工程师。"
画面中,季云峰和那个男人站在仓库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季云峰点头的动作清晰可见。随后,两人转身离开,没有阻止正在进行的钢材替换。
视频戛然而止,电脑屏幕陷入黑暗,映出季沉铁青的脸。他猛地合上电脑,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不可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固执,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可能默许了偷工减料,但绝不会参与这种...这种谋杀。"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一角的相框上——那是他和父亲的合影,照片上的季云峰还很年轻,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我父亲虽然看重利益,但他不是刽子手。"
俞小宁走到他身边,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肌肉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视频很模糊,"她轻声说,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理性,"我们不能仅凭体型就下结论。也许...也许他只是刚好路过。"
季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眼眶泛红。俞小宁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只是一个面对父亲可能涉罪而痛苦挣扎的儿子。
书房里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毯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最终,季沉找回了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决绝,"这段视频太模糊,无法作为呈堂证供。邮件和报告可以证明梁家的责任,但要牵连我父亲,还不够。"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步伐急促而混乱。"梁安琪明天要我去签字,这是个机会。"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我可以假装同意她的条件,换取接近她私人电脑的机会。她一定还保存着更多与我父亲往来的证据。"
俞小宁的心猛地一沉:"这太危险了。她己经起疑了,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所以需要你配合。"季沉转身看向她,目光坚定,"明天签字仪式后,我会想办法拖住梁安琪。你去找苏晴——她是安雅在麻省理工的室友,也是唯一敢公开质疑事故结论的人。马克说她手里有安雅生前的日记,可能记录了什么。"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快速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她现在在国内一所大学教土木工程,住在城西的教师公寓。"他把纸条递给俞小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记住,一定要小心。梁安琪的人很可能己经盯上你了。"
俞小宁接过纸条,指尖触到他的笔迹,遒劲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突然意识到,从明天开始,他们将被迫兵分两路,各自闯入险境。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像溺水时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慌乱。
"季沉..."她抬起头,目光撞上他的眼睛,"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办法吗?"
季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心里。他的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害怕了?"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沙哑。
"有点。"俞小宁诚实地承认,握紧了手里的纸条,纸角硌得手心发疼,"主要是担心你。梁安琪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季沉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只是气流的触碰,却让俞小宁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指尖带着消毒水的清凉,与她皮肤的温热形成奇妙的对比,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沿着脊椎窜遍全身。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她的心里,"真相很重要,但比不上你的安全。"
这句话让俞小宁的眼眶瞬间发热,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她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却感觉他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轻轻落下。
"你也是。"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一定要小心。"
书房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无法分割的画。窗外的挂钟敲响了凌晨三点,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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