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雨推开父亲老宅的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老人在低声叹息。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影子，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陌生气息——是雪松味的男士香水，混着淡淡的烟草味，绝不是父亲常用的薄荷味牙膏气息，更不是冷天翊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那香味里带着点辛辣的木质调，像某种昂贵的古龙水。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快步走进里屋。父亲的房间门虚掩着，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到半空，里面的降压药撒了一地，棕色药瓶滚到墙角，标签上的“硝苯地平”字样被灰尘蒙了一半；客厅的樟木箱敞着盖，母亲的旗袍被胡乱扔在箱底，孔雀蓝的缎面上沾了道鞋印，珍珠项链断成几截，圆润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有两颗钻进了沙发底下，闪着微弱的光。
最让她脊背发凉的是母亲的首饰盒——紫檀木的盒子被人用撬棍撬开，锁扣断裂处还留着新鲜的木屑，边缘的雕花被硬生生劈掉一角。里面的银耳环、银戒指散落一地，唯独少了那枚翡翠玉镯。那玉镯是母亲的命根子，翠绿的底色里嵌着几丝金丝，阳光底下看像一汪流动的春水。小时候她总缠着母亲要戴，母亲就笑着说：“等你嫁人了，妈就送给你。”
“爸！”她冲进父亲的房间，发现父亲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指腹反复着照片边缘，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雾。看到宁微雨，他突然哆嗦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把照片塞进枕头底下，含糊不清地说：“小雨……你咋回来了……刚才……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谁来过？”宁微雨扶住他颤抖的肩膀，父亲的手冰凉，指缝里还沾着点灰，像是刚摸过墙角的蜘蛛网。
“说是……说是医院档案科的。”父亲的声音含混，舌头像打了结，眼神飘向窗外晾着的蓝布衫，“问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有没有啥特别的事……我说没有……我啥都不知道……”
医院档案科？宁微雨的心沉了下去。冷天佑的人？还是……冷母？她想起冷母上周在花园喝茶时，看似无意地问：“微雨啊，你母亲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贵重物件？”当时她只当是长辈关心，现在想来，那眼神里藏着探究。
她扶父亲躺下，给他盖好薄被，转身去收拾满地狼藉。捡起母亲的旗袍时，衣角掉出个东西——是枚银质书签，上面刻着“景明”两个字，笔锋遒劲，是冷父的笔迹。这书签她在冷父的书房见过，夹在那本线装的《昭明文选》里，怎么会跑到母亲的旗袍里？
突然，枕头底下的照片露出一角，是母亲和冷父的合影。背景是冷家花园的紫藤架，淡紫色的花串垂下来，落在母亲的发间。母亲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手腕上赫然戴着那枚翡翠玉镯，而冷父的手，正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拇指几乎要触到玉镯的边缘，姿态亲昵得不像主仆——倒像一对偷偷约会的恋人。
宁微雨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难道母亲和冷父的关系，比日记里写的更复杂？那枚玉镯，会不会不是“送的”，而是定情信物？
“玉镯……”父亲突然喃喃自语，眼神短暂地清明了一瞬，瞳孔里映出宁微雨的影子，“你妈走的那天，把玉镯摘下来，用红布包着……说‘这东西不该留着’……让我藏灶膛里，别让冷家的人找到……”
“为什么？”宁微雨追问，指尖掐进掌心，“这玉镯到底有什么秘密？”
父亲却又陷入混沌，头歪在枕头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下雨了……找孩子……镯子藏灶膛……”
她将照片和书签塞进包里，目光落在被撬坏的首饰盒上。偷走玉镯的人，显然知道它的重要性。是冷天佑想拿玉镯当“母亲攀附冷家”的证据？还是冷母想收回这枚可能暴露往事的信物？
门外传来收废品的三轮车声，“收破烂嘞——”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宁微雨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在车站，冷天翊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张票据，边角有些磨损，像是家古董店的鉴定单。她当时瞥到一眼，物品名称被折住了，只露出“翡翠”两个字，下面的估价栏写着“叁拾万”。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玉镯的存在？甚至……己经拿到了它？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叔发来的消息：“宁小姐，先生让我问问，您父亲还好吗？他说……要是您需要帮忙，随时给他打电话。”
宁微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帮忙？是想打听玉镯的下落，还是真心关心父亲？她想起冷天翊在车站吼的那句“你和你妈都是麻烦”，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她走到灶膛前，蹲下身拨开灰烬。果然在最深处摸到个硬物，是个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红布上留着翡翠摩擦的痕迹——显然父亲没听话，玉镯早就被转移了。
“爸，您把玉镯给谁了？”她转身问父亲，声音带着急。
父亲闭着眼，嘴角却咧开个模糊的笑：“给……给那个戴眼镜的……他说能找到你哥……”
戴眼镜的？宁微雨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人影——冷天翊的特助小陈，每次跟在冷天翊身后，都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
难道……真的是冷天翊派人来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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