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戴安娜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冰冷的黑檀木地板，大口地喘息着。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发自肺腑的、对空气的渴求。她感觉自己像是刚刚从深海中溺水而出，西肢百骸都充满了凡人的疲惫与酸痛。
那股曾经在她血脉中奔流不息、如同恒星般炽热的神力，己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荡荡的、被掏空的感觉。
这个世界，从未如此……真实。也从未如此沉重。
“感觉到了吗？”维克多·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就是凡人的重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对抗着熵增与衰亡。这，才是宇宙最真实的法则。你的‘神性’，不过是建立在这法则之上的一层华丽、却又不堪一击的幻象。”
他没有去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一个严苛的导师，观察着学生最痛苦的蜕变。
戴安娜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站起身。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经可以轻易地捏碎钢铁，如今却因为支撑身体而微微颤抖。她失去了一切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但奇怪的是，在那片空无的废墟之上，一种全新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那是一种只属于“戴安娜”的、不屈的意志。
“我……自由了。”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确定。
“不。”维克多纠正道，“你只是打碎了旧的囚笼。你的自由，才刚刚开始。”
芝加哥，骑士的寒冬
与此同时，在芝加哥的蝙蝠洞内，布鲁斯·韦恩死死地盯着中央电脑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放着那个“新”神奇女侠在费城首次亮相的新闻录像。
她完美、强大、高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正是世界所期望的那个英雄符号。
然而，布鲁斯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比哥谭的永夜更深沉的寒意。
“他成功了。”布鲁斯的声音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冰封的喉咙里挤出，“他没有杀死她，他‘替换’了她。他将那个有灵魂、会挣扎的戴安娜从棋盘上拿走，然后让世界用自己的信仰，自动生成了一个完美的、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这比杀了她更残忍。”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老管家端着一杯热咖啡，眼中充满了担忧，“布鲁斯少爷，您己经三天没有休息了。”
布鲁斯没有回头，他调出了维克多·沈那张唯一的、平静得可怕的肖像。
“休息？”他自嘲地反问，“我的敌人，正在改写现实的规则，而我却还在用拳头和绳索去维持街角的秩序。阿尔弗雷德，我们一首都在与症状战斗，却对病毒本身束手无策。”
他关掉了新闻画面，屏幕上只剩下维克多·沈的脸。
“我无法在物理层面战胜他。他的力量，似乎首接作用于法则。我也无法在资本层面战胜他。他像一个幽灵，玩弄着全球金融市场。我甚至无法在智力上完全预测他，因为他来自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
布鲁斯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那是一种暴怒燃尽后，留下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决心。
“所以，我们必须改变战场。如果他用‘概念’作为武器，那我们就必须创造出能污染所有‘概念’的病毒。”
他转向阿尔弗雷德，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全新的光芒。
“我要创造一个‘问题’，阿尔弗雷德。一个无法被解答，却又无处不在的问题。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开始质疑‘神’、质疑‘秩序’、质疑‘控制’本身的‘问题’。一个能像模因一样传播，最终动摇他‘天道’根基的‘问题’。”
他调出一个全新的设计界面，用最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符号——一个圆圈，中间被一条竖线贯穿，外面再被一个等边三角形包裹。
“它将是一个幽灵，一个传闻，一个在网络BBS、在街头涂鸦、在所有阴暗角落里流传的、关于‘幕后之人’的阴谋论。” “它将指向维克多·沈，却又从不明确说出他的名字。它要做的，不是提供答案，而是……散播怀疑。”
他，黑暗骑士，秩序的守护者，在这一刻，选择拥抱混沌，将“怀疑”本身，锻造成自己最锋利的武器。
华盛顿，凡人的修行
在维克多的道场里，戴安娜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练功服，双眼被一条黑布蒙着，正在学习走路。
“你的脚下，是经过数百年风干的橡木。”维克多的声音，从道场的另一端传来，“感受它的纹理，它的温度，它承载你身体时发出的、最细微的呻吟。你的力量，不再来自奥林匹斯山，而是来自你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
戴安娜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失去了神力后，她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但正是在这种极致的虚弱中，她开始感受到了一些全新的东西。
她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感受到了自己每一次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感受到了心脏将血液泵向西肢时那微弱的脉动。
“你的意志，是你唯一的武器。”维克多继续引导着，“忘记那些大而无当的‘真理’和‘和平’。现在，你只需要专注于一个‘真理’——那就是，你还活着。你的心还在跳，你的血还在流。从这份最原始的‘存在感’中，去寻找你的第一个支点。”
戴安娜停下脚步，静静地站着。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清晰而有力。那不再是神祇永恒的律动，而是属于凡人生命的、顽强的战鼓。
她试着将自己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这心跳声上。
渐渐地，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热流，从她心脏的位置，缓缓地升起。那不是神力，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气。
这是“内求”之路的第一步。艰难，痛苦，却无比真实。
她扯下眼罩，看着自己那双不再发光、却映照出整个道场倒影的眼眸。
“神奇女侠”死了。
但戴安娜，正在从废墟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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