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的声音,如同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克拉克那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那并非昔日战友的劝慰,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判”。它平静地、残忍地,将克拉克此刻所有的痛苦、迷惘与绝望,都归结为一个简单的、可笑的错误:他选错了道路。
“不……”
克拉克的声音沙哑,仿佛是从生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这个曾经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身影。他看着戴安娜,看着她那双曾经如同爱琴海般温暖清澈、如今却像被抛光过的黑曜石一样,只反射着冰冷光芒的眼眸。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幽灵。一个穿着戴安娜躯壳的、属于某个他无法理解的哲学的幽灵。
“那不是自由,戴安娜。”他摇着头,试图驱散脑中那股因她的话语而产生的、令人眩晕的寒意,“那是……虚无。是放弃,是逃避。你说的不是你自己,是谁在通过你的嘴说话?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愤怒,如同最后的余烬,在他那颗正在冷却的心中重新燃起。这愤怒,并非针对她提出的哲学,而是针对她本身的变化。那个会为了一只受伤的小鸟而悲伤、会为了人类的每一次进步而由衷欢笑的戴安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概念”。这对他而言,比任何失败都更让他心痛。
“克拉克,你还不明白吗?”戴安娜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你’,才是那个正在说话的‘谁’。你的愤怒,你的痛苦,你对‘过去’的执着……这些,正是你那条‘外求’之路带给你的枷锁。你将你的情感,完全寄托于外界的事物——你的朋友,你的家庭,这个世界的善意……当它们发生改变时,你便随之痛苦。而我,己经斩断了这些锁链。”
“戴安娜,孩子,你在说什么?”玛莎·肯特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端着那盘还散发着热气的苹果派,双手微微颤抖。她走到戴安娜面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们是你的家人,克拉克是你的朋友。爱,怎么会是锁链呢?爱,是我们的力量啊。”
戴安娜的目光,转向了玛莎。那目光中没有敌意,也没有温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玛莎,正是这份‘爱’,让你此刻感到担忧和痛苦。”她说,声音清晰而残忍,“你将你的幸福,与克拉克的幸福捆绑在了一起。当他痛苦时,你便无法快乐。你的情感,被另一个你无法控制的个体所左右。这,就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她伸出手,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玛莎端着派的手推开。
“而克拉克,他将他的‘爱’,放大到了整个世界。所以,当整个世界让他失望时,这份痛苦,便会反噬到他一个人身上。”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一层层地,剥开了克拉克所有的伪装,将他那血淋淋的、正在溃烂的伤口,暴露在这间充满了苹果派香气的、温暖的厨房里。
克拉克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木质橱柜。他渴望用一次纯粹的、属于超人的暴力,来发泄心中那股无法言说的憋闷与屈辱。
然而,那足以击碎山峦的拳头,此刻却只在坚固的橡木橱柜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痕。一股钻心的、属于凡人骨骼挫伤的剧痛,从他指节处传来。
他的力量,又一次,背叛了他。
就在这极致的羞耻与绝望之中,戴安娜动了。
她缓步走出农舍,来到了谷仓前。克拉克和玛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跟了出去。
戴安娜站在那台老旧的福特皮卡前,看着车斗里那块被克拉克视为“失败与羞辱”象征的、锈迹斑斑的发动机缸体,以及那片被砸得西分五裂的木板。
她没有像克拉克那样,去拉动那套滑轮组。她只是伸出一只手,隔着数米的距离,对准了那块沉重的废铁。
她闭上了眼睛。
克拉克用他那己经变得模糊的超级视力,“看”到了一幅他永生难忘的、颠覆了他所有物理学知识的画面。
戴安娜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没有神性的光辉,没有生物电的波动。但是,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意志”构成的“气”,从她体内延伸出来,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最精细的探针,瞬间包裹了那块发动机缸体。她并非在“对抗”它的重量,而是在“理解”它的结构,在“共鸣”它的本质。
然后,她轻轻地抬起了手。
那块重达数百公斤的发动机缸体,无声无息地、平稳无比地,从破碎的车斗中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中。它没有丝毫的晃动,仿佛自身的“重量”这个概念,己经被一股更高级的法则,暂时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我的力量,不再来自于信仰,克拉克。”戴安娜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它来自于我自身。来自于我对‘存在’本身的理解与掌控。它不依赖于任何人的崇拜,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怀疑而衰减。它,只属于我。”
她手腕一翻,那巨大的发动机缸体,便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轻柔地、准确地,落在了谷仓旁的空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克拉克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那只因为疼痛而微微红肿的、颤抖的拳头,又看了看那块被戴安娜以一种近乎“魔法”的方式所移动的废铁。
他一生所建立的、关于力量、关于责任、关于自身存在意义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芝加哥,蝙蝠洞。
“……目标‘失落的天堂’(Paradise Lost)能量信号稳定在基线水平,未检测到任何神性力场波动。但目标周围的微观粒子运动及局部引力场,出现无法解释的、高度有序的异常扰动……”
布鲁斯·韦恩看着卫星热成像上传回的、肯特农场那模糊的画面。他看不到戴安娜做了什么,但他能从那些冰冷的数据中,读出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全新的力量模式。
他知道,维克多·沈的“手术”,成功了。那个男人,不仅“改造”了戴安娜,更是在用戴安娜,来向克拉克展示一个全新的、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商品”。
他想拿起通讯器,想对克拉克大喊,告诉他那是一个陷阱,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捷径。但他又能说什么呢?说“坚持住,克拉克,继续拥抱这份让你日益虚弱的痛苦”吗?
在这场针对灵魂的战争中,他,布鲁斯·韦恩,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武器。
堪萨斯,肯特农场。
戴安娜重新走回克拉克面前。她那平静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莱克斯·卢瑟,会许诺你权力,让你成为人类秩序的管理者。”她的声音,如同魔鬼最后的低语,清晰地响彻在克拉克混乱的脑海中,“布鲁斯·韦恩,会劝你坚守道德,让你继续背负这份早己不堪重负的责任。”
“而我,克拉克,将赐予你……自由。” “一条让你摆脱所有痛苦,找回真正自我的道路。一条让你掌握永不衰退、只属于你自己的力量的道路。”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知道,种子己经种下。她转身,缓步离去,身影消失在堪萨斯那萧瑟的、无尽的玉米地尽头。
克拉克独自一人,站在那片养育了他的土地上。晚风吹来,带着泥土的芬芳,却再也无法带给他一丝一毫的慰藉。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托起过断裂的大桥,曾经推离过撞向地球的行星,曾经拥抱过他所爱的人。
而现在,它在微微地颤抖。它很脆弱,很无力,很……凡人。
他看着这双手,看着这片正在被暮色吞噬的农场,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担忧的母亲。他的心中,第一次,对那个他守护了一生的、充满了爱与痛苦的世界,产生了动摇。
那个来自伊甸园的毒蛇,己经留下了她的苹果。而那个曾经的太阳之子,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的黄昏之后,终于站在了那个通往永恒黑夜,或是通往另一种黎明的……十字路口。
选择,就在他那双颤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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