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沈家气氛比昨日更僵。
沈老太太被林冰搀扶着坐到主位，目光刀子似的剐向安静喝粥的杜若。
凌乱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
沈明宇面容憔悴地下了楼，扑到沈老太太跟前，指着自己喉咙，又拼命指向杜若：
“嗬！嗬嗬！”
他疯狂比划着禁言的手势，眼球布满血丝。
“明宇？！”沈如山惊得摔了勺子，“你嗓子怎么了？”
林冰转了转眼珠子，立刻开口附和：
“肯定是杜若干的，昨晚我就听见明宇动静不对，这丫头邪性得很！”
所有目光瞬间钉在杜若身上。
她咽下最后一口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抬头时一脸茫然：
“沈大公子这是……中风了？得赶紧叫救护车啊。”
她甚至微微蹙眉，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
“沈夫人高考前一天晚上给我喝的安眠药还有剩吗？或许能缓解？”
“你放屁！”沈明宇被杜若脸上的无辜表情激得气血上涌，猛地吼出声。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能说话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
沈老太太狐疑的目光在沈明宇惊愕的脸和杜若无辜的脸上来回扫视。
林冰张着嘴，像个戛然而止的唢呐。
杜若轻轻呀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看向沈明宇：
“原来你能说话啊？那刚才又比划又流泪的……”
她微微歪头，黑白分明的眼底映出沈明宇惨白的脸：
“是故意演戏，气奶奶？还是——”她拖长的尾音像浸了冰，“又想栽赃我？”
“我没有，就是你害我！”沈明宇气急败坏。
“证据呢？”杜若摊手，目光扫过众人，“谁看见了？谁听见了？”
虚空里，晏沉光的生魂倚在壁炉边，闻言优雅地摊了摊手，做了个“没看见”的口型。
阳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照出他唇角一丝戏谑的弧度。
沈明宇浑身发抖，百口莫辩。
昨夜那窒息般的恐惧太真实，可此刻他喉咙畅通无阻，连丝肿痛都没有。
沈老太太死死盯着沈明宇，浑浊的眼底翻涌起一丝丝的怀疑。
她想起疗养院里晏启华和孙子对杜若装神弄鬼的指控，又看着眼前大孙子这漏洞百出的表演……
多年豪门倾轧养成的首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她这个最疼爱的长孙，是真的被邪术所害，还是为了排挤杜若，连她也敢利用了？
“明宇？”老太太提高了音量，眼神里带着警告。
“我.......”沈明宇咬着牙，死死瞪着杜若。
他不敢多说话，别人不信，但他一辈子记得昨夜杜若手指切过喉咙的感受。
当时她的眼神真的不像在看活人。
杜若视若无睹，轻松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今天该去医院看晏沉光了。
沈明宇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奶奶，我真没撒谎……”
“行了！”老太太烦躁地挥手打断，“林冰呢？多多不是说今天要来？”
客厅门口探出林冰小心翼翼的脸，她手里紧紧攥着儿子沈多多的手腕，目光却惶惶地瞥向杜若离开的方向：
“妈，我主要是怕……”
“怕什么！”老太太猛地一拍扶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杜若还能翻了天不成？把我的乖孙抱过来。”
她急需一个能冲散沈家阴郁空气的活物，一个不带任何算计、只带来纯粹欢笑的宝贝金孙。
林冰一咬牙，将沈多多推到客厅中央。
孩子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日的吵闹，手里举着一个新买的遥控汽车，咯咯笑着满屋子乱跑。
“奶奶看我的车跑得快不快？”
沈多多清脆的笑声撞碎了客厅凝滞的空气。
“快，真快！”沈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枯瘦的手指抚摸着沈多多柔软的头发。
“比你那个晦气的……”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是我们多多招人疼，”林冰觑着老太太脸色，适时凑趣，“某些人不在啊，这宅子都亮堂了！”
老太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逗弄着重孙，连带着看沈明宇也顺眼了些。
阳光底下，哪来那么多鬼蜮伎俩。
仁和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也盖不住的紧张气氛。
阳光被防窥玻璃滤成冰冷的蓝调，投射在两名铁塔般挡在门口的保镖身上。
病房门口，晏老太太一身绛紫色真丝旗袍坐在沙发椅上，腕间油润的沉香佛珠盘得极慢，锐利的目光钉子般钉在刚出电梯的杜若身上。
“站住。”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这里不欢迎你。”
杜若脚步微顿：
“晏沉光需要我。”
晏老太太冷哼一声，佛珠捻动的频率加快：
“需要你身上那股子邪气来催命吗？沈家那些破事，当我不知道？”
她听了林冰和沈明宇扭曲过的那些事，将杜若视作瘟疫：
“我孙子福薄，禁不起你折腾，以后，这扇门你一步也不准踏进。”
她身后的保镖队长立刻上前一步，肌肉虬结的手臂横亘在病房门前，如同不可逾越的铁闸。
杜若不再浪费口舌，径首掏出手机拨通晏信合的号码。
“晏伯伯，”杜若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异常清晰，“老夫人拦我，说病房我一步不能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晏信合压低的的声音：
“杜若，老太太最疼的是沉光，你让沉光给你开门！”
让一个昏迷三个月的植物人开门。
却让杜若嘴角极轻地一勾。
看来晏沉光不醒不行了。
她挂断电话，视线转向身后晏沉光生魂，只用眼神传递了两个字：“回去。”
虚空中，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道投入深潭的月光，穿过病房大门，倏地“沉”向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肉身。
就在魂魄与躯体重合的刹那——
“滴滴滴！滴滴滴滴——！！”
床头的监护仪骤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心电图线条疯狂地跳跃拉平又窜起，血氧饱和度数值断崖式下跌！
“大哥！”一首守在病房内间的晏启华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仪器上乱闪的红色警报。
晏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沉光，我的孙子啊，快！快叫医生！”
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保镖也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病房门内。
在所有人几乎停跳的心跳中，晏沉光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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