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解放坐在条案旁,杜若再次给他斟了一杯茶。
“后来呢?”
虽然陈解放此刻就坐在面前,杜若还是有心惊肉跳的后怕。
陈解放咂吧着茶水的甘苦滋味,微微叹了口气。
后来,后来他真的差点回不来。
悬崖上被围猎时,他杀掉了近一半的巫祭。
当时当下,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女儿等他回家。
上百名巫祭黥面刺满赭石咒纹围住他,领头的黑人巫祭有一双蜂巢状复眼,在火把照射之下呈现褐色光芒,又像是有液体不断渗出,望之令人浑身发毛。
半空中,骨笛催动的钻脑飞虫如黑云压顶,不断发出嗡嗡声。
领头的黑人巫祭举起手中长矛刺向夜空,嘴里发出尖锐的嚎叫。
数不清的淬毒骨矛破空袭来,陈解放使出浑身解数闪避,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蜂巢眼睛的巫祭脸上满是怒意,手上咒鼓擂出爆鸣。
钻脑飞虫群集扑向陈解放,却撞上陡然升腾的瀑布水流。
水流裹住了烟雾般的虫云,瞬间结为冰块,又在半空中怦然炸开,化作万千带毒冰棱倾泻而下!
“呃啊——!”
三十余名巫祭在冰棱雨中翻滚,虫云在他们眼窝里疯狂产卵,不到几分钟时间,这些巫祭便僵卧不动,一个个张大嘴巴看向天空,瞳孔中无数蛆虫爬出。
其他巫祭顿时心生恐惧,个个举着长矛对准陈解放,却不敢再次向前靠近。
陈解放单膝跪在血泊中喘息,他的左臂上被白骨箭矢贯穿,渗出靛蓝色血丝,血珠滴落处,腐殖质腾起墨绿烟瘴。
“嗬嗬…宗义老道一脉,果然最难杀!”浓雾中传来鳞片刮擦的窸窣声。
三道黑影踏着巫祭们的尸体走来,远看是人形,走近后便能发现没有人样。
最前面的是一个青面鳞妖,脸面脖颈满是青绿色鳞片,尖牙分泌的毒涎沿下颌鳞片滴落,瞬间把地面腐蚀出碗口大坑。
麟妖身后是一个墨发女妖,长发如墨斗鱼触须翻卷,发梢粘连着珍珠状钻脑虫卵。
走在最后的是一名独角壮汉,额间一枚骨角迸射青光,声波震得瀑布水幕倒流:
“再难杀,他今天也得死在这!”
陈解放指间银针疾射,却被女妖发梢卷住。
“叮!”针尖撞上发间虫卵竟溅起火星!
“没用的——”女妖喉管挤出黏腻中文,“乖乖受死吧,华夏道士。”
独角妖的骨斧破空劈来:“启明山人是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启明死人!”
陈解放反手格挡,师父的青铜令与斧刃撞出刺耳鸣啸。
他们这一脉的令牌,出了名的硬。
“混蛋!”青面麟妖伸腿横扫陈解放下盘,他腾空翻跃险避,落脚岩块却被毒涎腐蚀崩裂!
瀑布轰鸣的水帘近在咫尺!
“噗嗤!”墨发女妖的触须趁机刺破他肩膀,发梢虫卵疯狂涌入伤口。
陈解放眼前炸开猩红,当机立断伸手撕掉被虫卵污染的血肉。
剧痛之中,他干脆一转身朝着瀑布下方冲去。
从那道落差数十米的瀑布跳下去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当时冰冷的水流像无数把小刀子,裹着他撞向崖壁凸起的岩石,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嘴里灌满了带着泥沙的河水。
黑人巫祭们的嘶吼声还在头顶回荡,靠着他一知半解的当地语言底子,大部分都听不懂了。
但就算是听不懂,也能本能感受到那些巫祭的杀意。
他能清楚感觉到那些巫祭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最后的仇恨。
这个梁子结大了。
三妖居首,其他那些浑身裹着黑雾的妖邪紧随其后,腥臭的阴风几乎要穿透水面,刮得他皮肤发麻。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钻进瀑布下方一处狭窄的岩缝,整个人沉进水底,指尖死死抠住湿滑的岩石缝,指甲缝里灌满泥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憋气的极限在一分一秒逼近,胸腔像要炸开,他却连一丝气泡都不敢吐。
妖邪对活人的气息最是敏感。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时,水面上飘来几句破碎的交谈声,带着妖邪特有的沙哑腔调:
“…… 那老道藏了这么多年…… 杀了他徒弟…… 肯定会出来……”
师父还活着?
陈解放的心脏猛地一缩,浑浊的水底仿佛瞬间亮了几分。
三十年了。
他之前以为师父失踪是遭了不测,甚至做好了独自撑起师门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些妖邪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想通过杀他逼师父现身!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他的理智,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个细小的气泡,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在那儿!”
妖邪的嘶吼声骤然逼近,水浪翻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带着腥气的阴风擦着头皮掠过。
陈解放不敢多想,转身就往下游的方向冲,身后的岩缝瞬间被黑雾吞噬,岩石碎裂的声响在水里炸开。
前方又是一道陡峭的水势,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纵身跃下,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被激流狠狠砸向下方的水潭,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一口鲜血混着河水呛进肺里,剧烈的咳嗽让他差点窒息。
激流裹挟着他一路向下,他的意识在清醒和昏迷间反复横跳。
身上的伤口在水里钝钝地疼,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要被卷入水底的漩涡,却又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拽了回来。
就这样漂了一天一夜,首到第二天清晨,他被一股平缓的水流冲到一处浅滩,才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陈解放发现自己被粗硬的藤蔓捆着,手腕勒得生疼,鼻腔里灌满了潮湿的草木味和木柴的糊味。
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见几个皮肤黝黑、穿着兽皮的土著围着他,手里举着石斧,不远处的篝火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陶罐,里面的肉汤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里还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
食人部落?要被炖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跑过来盯着他看,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手里抓着一块烤得焦黑的兽骨,大口大口地啃着。
陈解放和这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很显然,这个男孩看他的眼神跟看自己的晚餐没有区别。
突然,男孩的脸色骤变,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
兽骨卡在他的气管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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