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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启战争
“将军,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啊!”那个小兵呼喊着。
可是楚云峰没有力气在回答他了。
楚云峰倒在染血的战袍上时,意识己如风中残烛。蓟北的黄沙卷着血腥气掠过他的脸颊,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模糊,只剩下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在突突作响,像一面濒临破碎的战鼓。
“楚将军!”亲卫赵虎的嘶吼穿透硝烟,这位跟着他从江南打到塞北的汉子此刻声音发颤,“撑住!咱们回家!”
楚云峰想笑,嘴角却只能溢出暗红的血沫。他记得那把弯刀,带着西域特有的弧度,在月光下划出致命的银线。
若不是他用身体挡了半寸,此刻那个小兵早己成了荒原上的孤魂。
撤军的马车在颠簸中碾过冻土,楚云峰裹在浸透草药的毡毯里,每一次震动都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搅动。
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枯树,忽然想起半前离京时,李恒泰在城门口塞给他的那方砚台——“待你凯旋,我以松江烟墨为你研墨,写尽边关风月。”
那时的李恒泰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少爷,总爱穿着花花绿绿的各色西式衣服。
他又幻想起在自己攻打岭北时,李恒泰是如何创业商业帝国。想起在出征前,他与恒泰的约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回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他心中泛起一层层的苦楚。
他记得上一世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但没想到即使改变了历史,他却难逃死亡的宿命。
马车驶入京城外门时,楚云峰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城楼上的风旗猎猎作响,他费力地掀开毡帘一角,看见迎接的官员里,李恒昌一身银甲,腰悬长剑,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却在望见他时瞬间红了眼眶。李恒泰站在他哥哥李恒昌背后,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云峰哥哥……”李恒泰的声音颤抖,伸手想扶他,又怕碰及伤口,手在半空僵了许久。
楚云峰扯出个虚弱的笑:“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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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
“云峰哥哥,你好些了吗?”李恒泰关柔的问道。
“没事,你不是要去上海吗?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了,该忙忙,我没事的。”
二人浓情一番过后,李恒泰前往上海办事。
李恒泰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家乡,指尖捏皱了那张泛黄的舆图。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在他脸上,让他想起楚云峰那羸弱的样子。
“洋人在上海开了十三行,丝绸茶叶换枪炮,你去,要让他们知道,我国的商道,不是谁都能染指的。”商会会长的声音低沉,“恒昌在南边打硬仗,你在上海,也要为我国守住这条财路。”
他回头望了眼船舱,那里堆放着江南织工赶制的云锦,每匹都绣着缠枝莲纹,是洋人最爱的样式。
可谁也不知道,锦缎下藏着的,是新制的火药配方——那是楚云峰托人从边关捎来的,墨迹里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船行至舟山群岛时,遭遇了海盗。黑帆的快船像鲨鱼般围拢过来,刀光在烈日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是海盗还是洋人?
李恒泰握紧了袖中的短铳,那是他特意托军营的朋友改制的,小巧却威力惊人。
“李先生,要不……把货物丢些给他们?”账房先生抖着嗓子劝道。
李恒泰望着海盗船上飘扬的旗帜,忽然想起楚云峰教他的话:“狭路相逢,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他扬手示意船员升帆,同时将火药配方塞进贴身的锦囊,“告诉弟兄们,守住货舱,我加三倍工钱!”
炮声在海面上炸开时,李恒泰正站在舵手旁,用闽南语跟引水员交流航线。
一颗流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桅杆上溅起木屑。他没回头,只是将舆图上标注的暗礁位置指给舵手:“绕开这片浅滩,从花鸟岛北口走。”
三日后,“镇海号”驶入黄浦江。码头上的洋人穿着紧身燕尾服,抱着怀表打量这艘来自北方的巨轮。
李恒泰整理好褶皱的青袍,踩着跳板上岸时,听见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中国的官员?我们要最好的茶叶,还有瓷器!”
他停下脚步,转身时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先生们,交易可以谈,但规矩,得按我们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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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楚云峰受伤回京后,李恒昌便接手了他的要务,前往闵启战场。
李恒昌勒住战马时,靴底己沾满了的泥土。烽火台的残垣在暮色中像巨兽的骨架,远处的篝火映着满地弯刀,那是日本溃败时丢下的武器。
“将军!俘虏里有个穿金盔的,像是他们的将领土肥圆奎玉!”亲兵举着火把跑过来,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李恒昌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露出年轻却坚毅的面庞。
他想起出征前,楚云峰拍着他的肩膀说:“恒昌,刀要快,心要稳,记住,你身后是万里河山。”
这场仗打了整整半年。从闽东到启西山,他们追着敌军的踪迹,在暴风雪里啃过冻硬的干粮,在荒漠里饮过带着泥沙的雪水。
最危急的时候,他带着三百骑兵绕到敌军后方,烧了他们的粮草,回来时浑身结着冰碴,冻僵的手指差点握不住缰绳。
此刻,他站在日军面前,看着亲兵将缴获的膏药旗踩在脚下,忽然想写信。写给楚云峰,告诉他闽东的雪比往年大;写给弟弟李恒泰,问他在上海有没有尝到正宗的龙井。
捷报传回京城时,楚云峰正在后院晒太阳。
李恒昌的字迹依旧带着少年人的遒劲,只是在描述战况时,笔锋里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他读到“夜袭敌营,斩将三员”时,指尖抚过信纸,仿佛能看见月光下,那个曾经立志报国的少年将军,正提剑跃马,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药香从屋里飘出来,混着廊下玉兰的清香。
楚云峰将信纸折好,放进锦盒里,与那方砚台并排摆在案头。
窗外的鸽子扑棱棱飞起,翅膀上绑着送往上海的信笺——他要告诉李恒泰,闵启战争己平,只待他从黄浦江边带回好消息。
李恒泰在十三行的谈判桌前,第一次见到了洋行大班托马斯。
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总爱用银质烟盒装着雪茄,说话时烟圈从他高挺的鼻梁旁飘过,带着一股傲慢的味道。
“李先生,你们的丝绸不错,但价格太高。”托马斯用象牙手杖敲着桌面,“我们有印度的棉布,比丝绸便宜三成。”
李恒泰没看他推过来的样品,而是打开随身的木盒,取出一小撮茶叶:“托马斯先生尝尝这个。”
碧螺春在白瓷杯里舒展,茶汤泛起淡淡的碧色。英国人抿了一口,眼中闪过惊讶:“这比之前的龙井……”
“这是今年的雨前茶,只采了三十斤。”李恒泰合上茶盒,“丝绸可以让价,但这茶叶,必须按我们的定价。您知道,欧洲的贵族们,向来愿意为独一无二的东西付钱。”
谈判僵持了半月。洋人不愿放弃棉布的暴利,暗中勾结了几个买办,想压低生丝的收购价。
李恒泰发现仓库里的生丝开始发霉时,连夜带着账房清点库存,发现是通风口被人动了手脚——有人在夜里往里面灌了海水。
“李先生,要不要报官?”伙计急得满头大汗。
李恒泰望着窗外的雨帘,忽然想起楚云峰说过的“兵不厌诈”。
他冷笑一声,让人将发霉的生丝装了十船,故意让买办看见他低价卖给南洋商人。
不出三日,十三行的洋人们就坐不住了——他们怕这些“次品”流入欧洲,砸了大清丝绸的招牌。
当托马斯再次出现在谈判桌前时,李恒泰正在临摹《兰亭序》。
墨香混着茶香在书房里弥漫,他抬笔写下“信可乐也”西个字,淡淡道:“生丝按原价,茶叶加两成。否则,明年的新茶,您只能去跟俄国人买了。”
英国人的脸涨得通红,却最终在合同上签了字。
李恒泰送他出门时,看见黄浦江上驶过挂着龙旗的商船,忽然觉得这江风,竟与京城的春风有些相似。
楚云峰能拄着拐杖走到庭院时,己是深秋。
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李恒昌踩着落叶跑进来,身上还带着边关的风尘。
“云峰兄!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李恒昌从行囊里掏出个羊角酒杯,上面刻着日本的图腾,“这是日本的清酒,我抢来给你尝尝!”
楚云峰笑着接过,指尖触到杯壁的冰凉,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哟,我这刚从上海回来,就听见有人要喝酒?”
李恒泰穿着藏青色的锦袍,比起离京时丰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他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扛着个大木箱,打开来,里面是包装精美的玻璃镜、机械钟,还有几匹带着异域花纹的布料。
“这是给长辈们的礼物,剩下的……”李恒泰拿起一面雕花镜递给楚云峰,“给你解闷用。”
楚云峰望着镜中自己苍白消瘦的脸,忽然笑了:“我这模样,怕是辜负了这好镜子。”
“云峰兄别这么说。”李恒昌赶紧为他披上披风,“医生说了,再养半年,您就能跟从前一样舞剑了!”
三人坐在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李恒泰讲起黄浦江上的雾,讲洋人的自鸣钟总比京城的时辰快两刻;李恒昌说边关的雪能没过马膝,说日本的先进武器;楚云峰则说起京城里的新戏,说院子的梅花开了又谢。
酒过三巡,李恒泰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袋,倒出几粒圆润的珍珠:“这是用今年的茶叶钱换的,给楚大哥补身体。”
李恒昌也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块暖玉,触手温润:“这是从闵地王宫里搜出来的,据说能安神。”
楚云峰望着桌上的礼物,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想起那年在边关,他和李恒昌挤在同一个军帐里,分食一块干硬的饼;想起在京城的酒楼里,他们曾约定,待天下太平,要一起去江南看杏花。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
楚云峰知道,他胸口的伤或许永远不会痊愈,李恒泰还会在商路上遇到更多风浪,李恒昌也终将再次奔赴沙场。但此刻,这满室的温暖与欢笑,己足够支撑他们走过往后的漫长岁月。
毕竟,烽火可以暂时隔断路途,却隔不断同袍的情谊;江河能够阻挡行船,却挡不住归人的脚步。当京华的月色洒满庭院,三个各赴歧路的人,终在这方天地里,寻回了最珍贵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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