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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7]质子与弃子(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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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二十三年的秋意比往年更烈,雁门关外的风沙卷着碎雪,在李恒泰猩红的毡帽上积了薄薄一层。他勒住马缰时,掌心的冻疮裂开细缝,血珠坠在玄色锦靴上,像落在雪地的梅瓣。

“王子,前面就是雁门关了。”副将阿古拉的声音裹着寒气,“过了这关,便是大魏的地界。”

李恒泰仰头望去,关楼的青砖在暮色里泛着青灰,箭楼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巨兽。他身后跟着三百亲兵,此刻都垂着头,驼队里的贡品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那是柔然可汗献给大魏皇帝的岁贡,也是换他这条命的筹码。

三个月前,他在王庭的金帐里听父亲说,大魏铁骑踏破了漠北七部,若不送质子入洛阳,来年开春,柔然的王庭就要变成牧草生长的坟茔。他的异母弟弟们都在哭,唯有他接过了那枚刻着狼头的玉符,塞进贴肉的衣襟。

“记住,”父亲的声音比帐外的风雪更冷,“到了洛阳,要像狼崽一样活着,哪怕啃雪吃土,也要等回去的那天。”

洛阳城的繁华是李恒泰从未见过的。朱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溅起泥水,打湿了他的靴筒,街边酒肆飘来的肉香混着脂粉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可当他穿着柔然贵族的貂裘走过太学门口时,那些穿儒衫的书生却用帕子掩着口鼻,像是看见了什么污秽。

紫宸殿的金砖凉得刺骨。李恒泰跪在地上,听着头顶传来的苍老声音。大魏皇帝的龙袍绣着十二章纹,珠旒晃动间,他看见御座旁立着个穿杏黄锦袍的少年,眉眼清俊,却总垂着眼,仿佛殿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柔然王子远道而来,辛苦。”皇帝的声音没有温度,“就住城东的驿馆吧,日常用度,按三等侯例。”

三等侯?李恒泰指尖攥紧了玉符。他在柔然是能与父亲分庭抗礼的王子,到了这里,竟连个正经爵位都算不上。

退殿时,他与那杏黄锦袍的少年擦肩而过。对方的袍角扫过他的靴尖,带着淡淡的药味。李恒泰抬头,正撞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像结了冰的湖面。

“质子?”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洛阳的冬天,比漠北更冷。”

李恒泰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内侍推着往外走。他听见身后传来皇帝的斥责:“云峰,谁让你多嘴?还不退下!”

原来他就是楚云峰,那个在史书里都只有寥寥数笔的太子。生母早逝,舅舅获罪,在东宫活得像个影子。

洛阳的冬天果然冷得彻骨。驿馆的门窗漏着风,送来的炭火总是湿的,烧起来浓烟呛人。李恒泰夜里常被冻醒,听着墙外巡逻禁军的甲叶碰撞声,像听着自己倒计时的沙漏。

他开始学着穿大魏的衣袍,学着用他们的礼节,可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次他去市集买东西,几个勋贵子弟故意撞翻他的篮子,枣子滚了一地,他们却拍手笑:“看这蛮子,还学咱们吃果子呢!”

李恒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他想起父亲的话,最终还是弯腰去捡。

那天傍晚,下起了雪。他没回驿馆,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城郊。那里有座破庙,佛像的半边脸都塌了,却能挡风。他缩在角落,把冻得发僵的手凑到嘴边呵气。

“冷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李恒泰回头,看见楚云峰站在庙门口,披着件半旧的狐裘,手里拎着个食盒。雪落在他的发间,像撒了把碎盐。

“太子怎么会来这?”李恒泰站起身,不知道该用什么礼节。

楚云峰走进来,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刚从皇陵回来,路过。”食盒里是两个热馒头,还有一小碟酱肉。

李恒泰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楚云峰把馒头递给他:“吃吧,我不饿。”

馒头还带着余温,咬下去时,李恒泰的眼眶忽然热了。他有多久没吃过热乎东西了?在驿馆,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凉的,有时甚至是馊的。

“他们为什么……”他想问为什么连太子的日子都这么清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楚云峰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我母妃留下的旧部,上个月被父皇贬去了岭南。现在东宫的人,大多是那边派来的。”他指的是皇后的势力。

李恒泰咬着馒头,忽然明白过来。他们都是一样的,一个是敌国送来的质子,一个是本国多余的太子,都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连喘口气都要小心翼翼。

“你看这雪。”楚云峰望着庙外,“落在洛阳城,盖了朱门,也盖了破庙。看起来一样,可太阳出来,朱门顶上的雪先化,破庙里的,要冻上好些天。”

李恒泰没说话,只是把另一个馒头递给他。楚云峰接过去,掰了一半,慢慢吃着。

那天他们没说太多话,就着庙里仅存的一点残火,把两个馒头分着吃了。雪停的时候,楚云峰要走,临走前把狐裘解下来,披在李恒泰身上:“夜里冷,披着吧。”

“那你……”

“我马车里还有一件。”楚云峰笑了笑,转身走进雪地里。

李恒泰摸着狐裘上的绒毛,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开春后,李恒泰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楚云峰偶尔会找他,有时是在太液池边,有时是在僻静的宫道上。他们会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柔然的草原上什么花最先开,大魏的书里写了些什么故事。

楚云峰教他写汉字,他教楚云峰说柔然话。有次楚云峰用生硬的柔然语说“朋友”,李恒泰笑得首不起腰,楚云峰却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李恒泰的笑僵在脸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敌国的都城,有一个朋友。

可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五月里,漠北传来消息,柔然与大魏的边境又起了冲突。消息传到洛阳,李恒泰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那天他刚走出驿馆,就被一群羽林卫拦住。领头的校尉冷笑:“柔然蛮子,敢在背后搞小动作?跟我们走一趟!”

他们把他拖到大理寺,扔进了地牢。地牢里又黑又潮,老鼠在脚边窜过。李恒泰靠着墙,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他想起楚云峰,心里竟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三天后,牢门被打开。楚云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我带你出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恒泰跟着他走出地牢,才发现外面下着雨。楚云峰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些:“我跟父皇说,边境冲突未必是柔然王的意思,也许是底下人擅自做主。若杀了质子,反倒给了他们开战的借口。”

“那皇上……”

“父皇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把你带回驿馆,严加看管。”楚云峰的脚步顿了顿,“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些。”

李恒泰摇摇头:“谢谢你。”他看见楚云峰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渗出血迹,“你受伤了?”

楚云峰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没事,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李恒泰却知道,那不是摔跤摔的。他在牢里听见狱卒说,太子为了保他,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被皇后的人“不小心”推下了台阶。

回到驿馆,李恒泰看着楚云峰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狼头玉符,着上面的纹路。他来洛阳,是为了柔然,可现在,他好像有了别的牵挂。

入夏后,边境的战事越来越紧。柔然的骑兵攻破了大魏的三座边城,消息传到洛阳,朝野震动。无数奏折递到皇帝面前,都要求杀了李恒泰,以儆效尤。

皇帝没同意,却下令削减了驿馆的用度,还派了更多的人看守。李恒泰成了真正的囚徒,连院子都不能出。

楚云峰很久没来过。李恒泰从看守的闲聊中得知,太子因为力保质子,被皇帝禁足在东宫,连朝都不能上。

他开始焦躁不安。他怕父亲真的要挥师南下,怕大魏与柔然彻底开战,更怕……楚云峰会因为他,落得更惨的下场。

七月十五那天,是大魏的鬼节。驿馆的看守都去街上看热闹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忽然,一片纸鸢从墙外飞了进来,落在李恒泰脚边。

纸鸢上画着一只鹰,爪子上系着张字条,是楚云峰的笔迹:“月圆之夜,城东破庙。”

李恒泰的心猛地一跳。

月圆那天,他趁着看守换班的间隙,翻出了驿馆的墙。城东的破庙还是老样子,楚云峰己经在那里等他了,手里拿着一卷地图。

“这是……”

“柔然王庭的布防图。”楚云峰把地图铺开,“我从兵部偷出来的。”

李恒泰惊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不想打仗。”楚云峰看着他,“你父亲也未必想,否则不会派你来当质子。可现在,柔然国内主战的贵族越来越多,大魏这边,皇后的娘家也想借战事夺权。我们两个,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

“那你想……”

“我想让你回去。”楚云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带着这张图回去告诉你父亲,大魏并非铁板一块。若他肯暂时罢兵,我会想办法说服父皇,重新划定边界,开通互市。”

李恒泰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眼眶发热:“你这样做,是通敌叛国,会掉脑袋的!”

“我是大魏的太子,自然希望大魏好。”楚云峰笑了笑,“可打仗,受苦的是百姓。柔然的牧民要吃草,大魏的农夫要种地,本就不该互相厮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李恒泰手里,“这是我母妃留下的,你拿着。过了雁门关,会有人接应你,他们是我母妃的旧部。”

李恒泰攥着玉佩,指尖冰凉:“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楚云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要像狼崽一样活着。但别忘了,草原上的狼,也可以和中原的鹰,和平共处。”

那天晚上,李恒泰骑着楚云峰为他准备的快马,出了洛阳城。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辉煌的都城,在夜色里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他不知道楚云峰会面临什么,只知道自己肩上,扛起了两个人的希望。

三个月后,柔然与大魏达成了和解。两国重新划定了边界,开通了互市,战火终于平息。

李恒泰站在王庭的金帐里,听着父亲感叹:“大魏那位太子,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楚云峰成功了。据说皇帝最终同意议和,是因为皇后的娘家在战事中损兵折将,失去了与太子抗衡的力量。

可他再也没有楚云峰的消息。

又过了一年,李恒泰以柔然使者的身份,再次来到洛阳。他住进了当年的驿馆,却发现一切都变了。皇帝病重,楚云峰己经监国,成了真正的储君。

他递上国书,请求觐见。

在紫宸殿上,他再次见到了楚云峰。对方穿着明黄的太子常服,坐在皇帝的御座旁,处理着奏折。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是那双平静的眼。

“柔然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楚云峰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

李恒泰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那个在破庙里分吃馒头的雪夜了。一个是柔然的王子,一个是大魏的储君,身份悬殊,家国阻隔,哪有什么朋友可言?

朝见结束后,李恒泰准备离开。楚云峰却在殿外叫住了他:“使者留步。”

他转身,看见楚云峰手里拿着一件东西——正是那件当年披在他身上的狐裘。

“这个,该还给你了。”楚云峰把狐裘递给他。

李恒泰接过,指尖触到狐裘上的绒毛,忽然想起那天雪地里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年春天,”楚云峰忽然说,“我会去雁门关巡查。听说那里的草原,和柔然的很像。”

李恒泰猛地抬头,对上楚云峰的眼。那里面,没有了疏离,只有熟悉的温和,像破庙里的那点残火,温暖而坚定。

“我会去那里打猎。”李恒泰说。

楚云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宫殿。

李恒泰捧着狐裘,站在宫门外。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有些东西,并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消失。就像草原上的风,会吹过雁门关,吹到洛阳;就像洛阳的雪,会落在破庙,也落在紫宸殿。

他们或许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太液池边闲聊,在破庙里取暖。但只要雁门关还在,只要草原和中原的风还在吹,他们就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毕竟,狼和鹰,本就该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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