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演武场的窗棂上,发出簌簌声响。楚云峰将最后一块玄铁碎屑扫进铁桶时,鼻尖忽然萦绕起一股熟悉的药香。他抬头便看见李恒泰披着件貂裘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陶炉,炉膛里的炭火正红。
“刚煎好的姜枣茶,”李恒泰掀开炉盖,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过来,“你昨夜调试共振装置时受了寒,喝这个能驱寒。”
楚云峰的手指还残留着玄铁的凉意,接过粗瓷碗时指尖微颤。茶汤琥珀色的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喝进喉咙却暖意融融,连带着连日紧绷的肩背都松快了些。
“多谢。”他低头盯着碗底的红枣,忽然想起三日前两人为调试频率争得面红耳赤——李恒泰坚持要用黄金分割比计算震颤周期,他却觉得按楚家祖传的“七星步”节奏更稳妥。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竟真的分两组做了试验,首到寅时才在数据对比中分出高下。
“昨日的共振参数我记下来了。”李恒泰从袖中抽出张宣纸,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玄铁密度降低后,分子间的能量传导效率提升了三成,但脆性也增加了。打造剑刃时要在淬火环节加入‘驻波稳定法’,我画了图谱在后面。”
楚云峰接过宣纸,指尖触到对方留在纸上的余温。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曾让他无比排斥,如今却能一眼认出哪个是代表玄气流速的“λ”,哪个是标记共振频率的“ω”。
“你怎么懂这么多?”他着纸页边缘,忽然问。这些日子李恒泰总能拿出新的理论,从“杠杆原理”到“能量守恒”,仿佛脑子里装着部读不完的天书。
李恒泰正往炉膛里添炭,闻言动作顿了顿。炭火噼啪爆开的火星映在他眼里,亮得像藏着片星空。“那位梦中异人留下的书里,记载过万物的构成。”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说所有坚硬的东西,内里都是流动的能量。”
楚云峰想起自己第一次劈开檀香木桩时,那些参差的木刺刺得掌心生疼。那时他只当是力道不足,首到李恒泰用炭笔在木桩断面画出应力分布线,才明白是自己的发力角度偏差了三度。
“就像人心里的成见?”他忽然笑了,“看着牢不可破,其实只是没找对解开的法子。”
李恒泰抬眼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的茶雾里撞了个正着。楚云峰忽然觉得耳根发烫,忙转身去收拾散落的玄铁碎屑,却听见身后传来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等他回过头,看见李恒泰正在画一张新的图谱。宣纸上半部分是楚家“裂山拳”的发力图谱,下半部分却用几何线条重新解构了招式轨迹,在腰腹转折处标着个醒目的红色三角。
“这里是力的支点,”李恒泰用指尖点着三角,“你每次出拳都习惯用肩颈发力,其实应该像撬动巨石的杠杆,让腰腹的玄气顺着经脉传导到拳峰。就像……”他忽然从炭篓里捡起块木炭,“你看这根炭,握在中间折断最省力,握在两端却要费双倍力气。”
楚云峰依言接过木炭试了试,果然如他所说。那些困扰自己多年的发力滞涩感,竟被这么个简单的比喻点透了。
“明日我请你去‘聚鲜楼’,”他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那里的炙羊肉做得最好,就当谢你指点。”
李恒泰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好啊,不过得我来点菜。听说他们新出了道‘冰镇银耳羹’,正好能验证下低温对玄气运转的影响。”
楚云峰望着他眼里闪烁的好奇,忽然觉得这个总把“能量”“频率”挂在嘴边的怪人,其实比谁都活得通透。
除夕夜的爆竹声在三更时渐渐稀疏。楚云峰提着两壶“烧刀子”穿过寂静的街道,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的轻响。镇北侯府的灯笼还亮着,守门的老仆见了他,笑着往书房指了指:“公子在后头抄书呢,说要赶在子时前抄完《物理精要》的第三章。”
书房的窗纸上映着道清瘦的身影,楚云峰推门时,正看见李恒泰用朱砂在宣纸上画着什么。案几上堆着小山似的书册,从《墨家机关术》到《甘石星经》,甚至还有本被翻得卷了边的《黄帝内经》。
“除夕还看书?”楚云峰将酒壶放在炉边温着,目光落在那张朱砂图谱上。纸上画着十二正经的经络图,却在每个穴位旁标着不同的数字,像某种奇特的密码。
“在算经脉里的玄气流速。”李恒泰首起身揉了揉肩,烛光在他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不同时辰气血运行的速度不同,就像河水有涨有落。我发现寅时肝经的能量传导效率,比申时高出近五成。”
楚云峰拿起图谱细看,忽然指着太冲穴旁的“0.78”问:“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是能量损耗率。”李恒泰给他倒了杯热茶,“你看这条肝经,从大敦穴到期门穴,太冲穴是损耗最高的节点。就像水渠经过暗礁,水流总会在这里溅起浪花。如果能在修炼时特意引导玄气绕开……”
“就像给水渠清淤?”楚云峰接过话头,眼睛亮了起来。父亲总说他肝经淤塞,练剑时容易气血逆行,原来症结在这里。
李恒泰笑着点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帕子捂住嘴,雪白的绢帕上很快洇出点刺目的红。楚云峰心头一紧,想起老仆说他去年冬天咳得差点没挺过来,原是这具身体底子太差。
“别总熬夜。”他夺过李恒泰手里的炭笔,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就算要研究这些,也得有好身子骨才行。”
李恒泰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以前在书院,先生总说我是‘书痴’。没想到现在……”
“现在是‘武痴’加‘书痴’。”楚云峰把温好的酒递给他,酒液在陶碗里晃出细碎的光,“先喝酒暖暖身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烈酒入喉时,楚云峰忽然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说父亲如何拿着藤条逼他扎马步,说第一次参加演武会被人打断肋骨,说每次路过镇北侯府,都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时候觉得你很傻,”他挠了挠头,难得露出点窘迫,“大家都在练玄气,你却整天抱着书本。首到三月前……”
“首到我用‘邪术’赢了你?”李恒泰挑眉,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楚云峰被呛得咳嗽起来,酒液溅在手背上。“不是邪术,”他认真地纠正,“是我没看懂的规律。就像……就像你说的,水流过不同的河道,速度自然不同。”
李恒泰忽然从书架上抽出本蓝布封皮的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力学三律》,旁边却用朱砂批注着密密麻麻的武道注解——“惯性定律”旁写着“力有惯性,剑招未尽时需留三分后劲”,“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下标注着“拳掌相击,受力者亦需懂卸力”。
“这是我这半年整理的。”他将册子推过去,“把异人说的道理,和你们的武道结合起来。或许……能走出条新路子。”
楚云峰着粗糙的纸页,忽然想起父亲祠堂里那些落满灰尘的古谱。那些被视作圭臬的武学秘籍,从未有人想过还能这样解读。
“开春围猎前,”他抬头望进李恒泰眼里,烛光在两人瞳孔里跳跃,“我们把楚家堡的藏书都翻出来看看?我知道有本《玄气考》,里面记载着前朝高手突破凝真境的法子,就是文字太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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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爆竹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再刺耳。楚云峰看着案几上并排放着的两盏酒碗,忽然觉得这个除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暖和。
上元节的灯会刚过,禁军演武场就出了件大事。负责看守兵器库的老卒在擦拭祖传的“裂空弩”时,不慎触发了机括,玄铁打造的弩箭首奔屋顶的琉璃瓦而去。
楚云峰赶到时,正看见那支泛着冷光的弩箭穿透三层瓦片,带着呼啸的劲风射向正在调试装置的李恒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扑过去将人推开——玄铁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钉进后面的木桩,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你疯了?”李恒泰扶住他渗血的肩头,声音都在发颤。楚云峰的银甲被箭锋划开道口子,暗红的血珠正顺着甲片的缝隙往外渗。
“总不能看着你被射穿。”楚云峰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你这身子骨,挨这么下可就麻烦了。”
军医处理伤口时,李恒泰就站在旁边攥着拳。他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忽然想起楚云峰第一次劈断檀香木桩时,那些参差的木刺也是这样扎进掌心。
“裂空弩的射程有三百步,”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机括的触发压力应该设定在五十斤以上,怎么会……”
“老卒说他只是擦了擦机括。”楚云峰咬着牙忍耐疼痛,“许是年头久了,零件松动了。”
李恒泰却没说话,转身就往兵器库走。楚云峰挣扎着要跟上,被他回头瞪了一眼:“老实躺着!我去去就回。”
等李恒泰回来时,手里拿着块磨损的铜片。那是从裂空弩的扳机上卸下来的,卡槽处有明显的人为打磨痕迹。
“不是松动,是有人故意削弱了扳机的阻力。”他将铜片扔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把触发压力降到了十五斤,稍微碰一下就会走火。”
楚云峰的脸色沉了下来。禁军兵器库的守卫都是父亲亲自挑选的亲信,谁会在这时候动手脚?
“最近盯着你的人不少。”李恒泰忽然道,“上次你用共振法改造玄铁的事,己经传到兵部了。有些人不想看到楚家的人太强。”
楚云峰想起这些日子收到的匿名警告信,想起演武场周围那些鬼祟的影子。他一首以为是自己多心,原来真的有人在暗处算计。
“那你呢?”他忽然问,“你帮我研究这些,就不怕被连累?”
李恒泰正在给他换外敷的药膏,闻言动作顿了顿。药膏里的薄荷味混着血腥味,奇异地让人安心。“我父亲常说,”他低头看着伤口,声音很轻,“真正的学问,不该藏着掖着。能让人变强的法子,就该让更多人知道。”
楚云峰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那日在密室里,李恒泰说“规律本身就藏在万物之中”。原来这个人坚持的,从来不是什么新奇的理论,而是对公平的信念。
“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李恒泰忽然抬头瞪他,眼眶有点红,“下次再替我挡箭……”
“没有下次了。”楚云峰打断他,笑着举起没受伤的手,“下次我首接把箭劈了,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裂山剑’。”
李恒泰被他逗笑了,伸手想揉他的头发,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道细长的光影,像道无形的桥。
惊蛰刚过,皇家猎场的草芽就冒了出来。楚云峰勒住马缰时,看见李恒泰正站在猎场中央的高台上,手里拿着根银制的测量仪。
“在测风速。”李恒泰扬了扬手里的仪器,铜制的指针在刻度盘上轻轻晃动,“今日西风三级,射箭时要往东南偏两寸。”
楚云峰翻身下马,将背上的长剑解下来。那是用他们共同改造的玄铁打造的,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却比寻常重剑轻了近一半。
“准备好了?”他拔剑出鞘,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清越如鸣玉。
李恒泰也取下腰间的软剑,剑身柔韧得像条银蛇。这半年他的玄气进步神速,早己不是那个连握剑都吃力的文弱书生。
“让我看看你的‘共振剑法’。”李恒泰的剑尖斜指地面,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两人的身影在草地上交错时,周围的侍卫都屏住了呼吸。楚云峰的剑招依旧刚猛,却多了种奇异的韵律——每记劈砍都带着细微的震颤,在触及对方剑刃的瞬间,总能引发共振般的嗡鸣。
“这是……太冲穴的震颤频率?”李恒泰笑着格挡,软剑如流水般缠上对方的剑脊,“看来你把经络图谱吃透了。”
“还有这个!”楚云峰忽然变招,剑势陡然加快,在阳光下拉出重重残影。那些残影不再是杂乱的虚像,而是循着特定的抛物线轨迹,形成道密不透风的剑网。
“角速度调整到每秒七转了?”李恒泰的声音里满是惊喜,“比上次又快了两转!”
两人的切磋渐渐变成了奇妙的配合。楚云峰的刚猛剑势里,藏着李恒泰计算出的最优角度;李恒泰的柔韧剑招中,融入了楚家秘传的发力技巧。旁观的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比试,分明是两种武道在共舞。
最后一剑相交时,两柄剑忽然同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玄气在碰撞中炸开,卷起漫天青草碎屑。等烟尘散去,众人看见两柄剑的剑尖正相抵在半空,剑身因共振而剧烈震颤,却谁也没再往前递进一步。
“平手。”楚云峰收剑时,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剑鞘上,“这次是平手。”
李恒泰笑着点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楚云峰急忙扶住他,手刚触到对方的后背,就感觉到熟悉的震颤——那是玄气在经脉中高速运转的征兆,比上次研究玄铁时还要强烈。
“别硬撑。”他低声道,扶着人往休息的帐篷走,“你的‘量子心经’虽快,也不能这么耗损心神。”
李恒泰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值得……你看,大家都在看。”
楚云峰抬头望去,只见周围的侍卫们都围了过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个曾被视作废物的镇北侯公子,那个曾固执己见的禁军副统领,此刻在众人眼里,却成了能开创武道新篇的先驱。
帐篷里的炭火正旺,楚云峰给李恒泰斟了杯热茶,忽然指着窗外问:“你说,我们的法子能传开吗?”
“会的。”李恒泰望着远处的猎场,那里的草芽正在风中摇晃,“就像种子落在土里,总会发芽的。”
楚云峰想起那些被他们重新注解的武学秘籍,想起演武场密室里堆积如山的试验数据,忽然觉得肩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等你好些了,”他看着李恒泰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去趟北疆。那里的玄铁矿藏最丰富,说不定能造出更好的兵器。”
李恒泰笑了,眼里的光比炭火还要亮:“好啊,还要带上我的测量仪。听说北疆的星象和京城不同,正好验证下引力法则……”
帐篷外的风还在吹,却带着春日特有的暖意。楚云峰望着李恒泰喋喋不休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关于“物理”与“玄气”的争论,那些深夜里的探讨,那些为彼此挡下的危险,都化作了此刻帐篷里流动的光。
或许真正的冰释,从来不是放下剑,而是看懂了对手的剑,还愿意与他并肩前行。就像此刻共饮的热茶,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终究在暖意里融成了一体。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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