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西年西月初二，卯时三刻的金銮殿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中。蟠龙柱上的鎏金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叶清欢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蟒纹织锦的朝服压得她肩膀发沉。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座象征皇权的殿堂，却无暇欣赏藻井间精美的彩绘——前方丹墀之上，户部尚书周明远正用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她。
"陛下，商贾聚众入京，实乃乱政之举！"周明远的象牙笏板重重击在石阶上，声音震得梁间铜铃轻响，"叶清欢等人打着'请愿'旗号，实则意图颠覆商税祖制，其心可诛！"他身后的御史们齐刷刷跪倒，奏折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叶清欢深吸一口气，广袖下的手掌早己沁满冷汗。她想起昨夜客栈遇刺的惊险——三名黑衣刺客破窗而入，刀刃几乎擦着她的脖颈划过。此刻腰间还缠着浸血的绷带，提醒着她这场博弈的残酷。"陛下容禀，"她叩首时，额头触到微微发烫的地砖，"商会联盟自成立以来，统一规范商税，去年为朝廷增收白银一百八十万两。"
随着她的示意，漕帮壮汉抬着沉重的木箱进入殿内。箱盖打开的瞬间，整齐排列的账册、契约铺满丹墀，每一本都盖着各州府鲜红的官印。叶清欢取出最厚的一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笔税赋明细："这是扬州商会的记录，单漕运一项，就比前年多缴三十万两。"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惊起梁间栖息的白鸽。
周明远冷笑一声，蟒袍上的金线麒麟随着动作扭曲："不过是些伪造文书！陛下，商人重利轻义，叶清欢此举分明是裹挟民意，妄图干预朝政！"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臣昨日收到密报，商会联盟私囤兵器，意图谋反！"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叶清欢望着那卷似是而非的"密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今早陆明远匆匆送来的消息——周家买通了刑部侍郎，连夜炮制了这份伪证。"周大人，"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穿周明远闪躲的眼神，"敢问这密报上的落款日期，可是三月十五？"
不等对方回答，她己展开另一卷文书："巧了，那日我正在苏州商会议事，与十八州会长共同签署这份税赋报表。"她将文书高举过头顶，"在场百位证人皆可作证，周大人的'密报'，究竟从何而来？"
金銮殿陷入诡异的寂静。皇帝朱翊珩微微前倾身体，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周卿家，作何解释？"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迅速镇定下来："陛下，这必是叶清欢的奸计！她勾结江湖草莽，扰乱京城治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数百名京城百姓举着写满血书的白布涌入，领头的竟是悦来客栈的掌柜。
"陛下开恩！"老掌柜涕泪横流，"商会联盟在京城开粥棚赈济灾民，周家用强占的商铺逼我们关张！"他扯开衣襟，露出背上狰狞的鞭痕，"这就是周家护院打的！"
百姓们齐刷刷跪下，此起彼伏的"青天大老爷"响彻大殿。叶清欢望着这一幕，眼眶突然发热。她想起在苏州时，那些自发为商会送行的百姓；想起在进京路上，卖炊饼的张大娘硬塞给她的干粮。这些平凡的善意，此刻化作最锋利的武器。
"够了！"周明远突然暴喝，"市井刁民懂什么商事？陛下，商会联盟私设商税标准，本就不合祖制！"
叶清欢猛地起身，广袖扫落案上的账册："周大人既然提及祖制，可知太祖皇帝立国之初，便定下'商税三十而一'的规矩？"她展开一卷泛黄的典籍，"可如今周家在各地私设'过桥税''歇脚税'，甚至连百姓挑担进城都要收'入市费'！"
随着她的话语，漕帮兄弟再次抬出木箱，里面堆满百姓联名的诉状。叶清欢从中抽出一张血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人卖草鞋为生，每月税银比草鞋还重，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些苛捐杂税，"她将血书掷向周明远，"才是真正违逆祖制！"
周明远脸色涨得发紫，突然指着叶清欢尖叫："陛下，她一介女流，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他的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撞开，刑部尚书浑身是血冲了进来："陛下！臣连夜彻查，发现周家绸缎庄的账本......"
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正中刑部尚书咽喉。刺客从房梁跃下，却被眼疾手快的漕帮兄弟拦住。混乱中，叶清欢瞥见刺客腰间的玉佩——正是周家的徽记。
"拿下！"皇帝的怒吼震得殿内嗡嗡作响。侍卫们如潮水般涌来，将周明远死死按住。他挣扎着嘶吼："陛下！这都是叶清欢的阴谋！"
叶清欢望着瘫倒在地的周明远，慢慢展开袖中的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火烧的痕迹，上面赫然记录着周家与海盗的交易往来，以及向官员行贿的明细："周大人，你勾结海盗走私海盐，每年获利百万两；向各州府官员行贿，数额高达......"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周明远的眼神从惊恐转为绝望，最终瘫成一滩烂泥。皇帝盯着密信，龙案上的镇纸被拍得震天响："周家欺君罔上，即刻抄家！相关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当圣旨宣读完毕，叶清欢再次跪倒。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她沾满尘土的朝服上。她知道，这场关乎天下商人命运的对峙，他们终于赢了。但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欺压的百姓，那些坚守本分的商人，他们的声音，终于被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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