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拔草、施肥、炼丹、听火的枯燥循环里滑过。青泥坡的秋天来得快，风里带上了凉意。
青禾米的穗子彻底沉实，由青玉色转成了温润的金黄。林默看着那一片金灿灿的波浪，心头那块叫“三十斤”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估算下来，只要晾晒时不出岔子，交租应该勉强够了。
黄精田那边，五年的等待终于走到了尾声。几株主茎己有拇指粗细，叶片深绿近墨，厚实得能滴出水来，顶端结出了几簇细小的、淡紫色的花苞。林默知道，这是快要成熟的标志。他伺候得更加精心，拔草除虫风雨无阻。陈芸给的药渣土成了宝贝，每次施下去，黄精的叶片光泽就更盛一分。
这天，林默正小心翼翼地给最大那株黄精根部最后施一次薄肥，田边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是赵弟子。赵弟子背着双手，三角眼在他那片金黄的青禾米田和长势喜人的黄精田上扫来扫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林默心里却咯噔一下。
“林默，”赵弟子开口，声音平平，“青禾米快收了吧？黄精…看着也差不多了？”
“是，赵师兄。”林默放下药锄，恭敬应道。
“嗯。”赵弟子点点头，目光落在最大那株紫花摇曳的黄精上，停顿了几秒，才慢悠悠道：“你小子，在青泥坡这五年，没白混。田伺候得还行。孙管事那边…提过一嘴。”
林默心里一紧，没接话。
“灵植师协会，知道吧？”赵弟子话锋一转。
林默一愣，茫然摇头。他一个底层杂役，哪知道什么协会。
“哼，就知道你不知道。”赵弟子嗤笑一声，“那是咱灵植夫自己的地界儿，挂个名头，多少有点好处。外头跑商的、收药的，多少认这块牌子。孙管事说，看你小子还算踏实肯干，给你个机会，去试试那‘学徒’的考核。过了，能领块青布袍子，算半个灵植师学徒，租田、买卖草药，能多几分脸面。”
灵植师学徒？青布袍子？
林默的心猛地跳快了几拍！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有了这身份，以后租田是不是能便宜点？卖草药是不是能少被盘剥点？
巨大的惊喜还没冲上头顶，赵弟子下一句话就像冰水浇了下来：“不过嘛…这考核不是白给的。协会那帮老家伙，眼睛毒得很。你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让他们瞧瞧。”他下巴朝黄精田努了努，“我看你这几株黄精…品相就挺好。挑一株最大、最好的，挖出来，收拾干净了。三天后，我带你过去。”
挖黄精？还要最大最好的？林默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那几株黄精，是他五年的心血，是他未来换取修炼资源的指望！最大那株，眼看就要成熟，药性最好，价值最高！
“赵师兄…这…这黄精还没完全成熟，药性怕是…”林默艰难地开口，试图争取。
“药性？”赵弟子三角眼一斜，声音冷了下来，“协会的老家伙们要的是眼力！是看你有没有伺候灵植的根骨！一株没成熟的黄精怎么了？品相摆在那儿！根茎壮不壮，叶片厚不厚，灵气足不足，人家一眼就能瞧出来！怎么？舍不得？舍不得就算了！当我没说！”他作势要走。
“别！赵师兄！”林默急声喊道，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硬生生挤出笑容，“我…我挖！我这就挖！”他知道，这根本不是商量，是命令。孙管事和赵弟子看上了他的黄精，要用他的心血去铺他们的路！
他走到最大那株黄精前。紫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片厚实油亮。他蹲下身，手指拂过粗壮的茎秆，心头像刀割一样。五年啊！他颤抖着拿起药锄，绕着根部小心地挖开泥土。的青泥下，黄精的根块终于显露出来。不像野生的那样细长扭曲，而是短粗肥厚，表面布满细密的环纹，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黄褐色，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混合着药草的独特香气。
林默小心地将整株黄精连根挖出，抖落根须上的泥土。根块沉甸甸的，像一块温润的土疙瘩，握在手里，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勃勃生机。这要是完全成熟…价值不敢想！
他忍着心疼，用溪水把根块上的泥土冲洗干净，露出黄褐色的表皮和细密的根须。又找了几片干净的阔叶，小心地把根块包裹起来。
三天后，林默抱着这株包裹好的黄精，跟着赵弟子，第一次踏进了百草谷深处一片相对齐整的青石院落。门口挂着块半旧的木牌，刻着“灵植师协会百草谷分会”。
院子不大，里面坐着三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布袍的老者。袍子浆洗得硬挺，但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三人正在喝茶，神色都有些倦怠。
赵弟子满脸堆笑地凑上去，点头哈腰：“王老、李老、孙老，人带来了，东西也带来了。”他推了林默一把。
林默连忙上前，把包裹好的黄精根块小心翼翼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层层打开阔叶。
黄褐色的根块暴露在阳光下，短粗肥厚，环纹清晰，根须细密完整，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三个老者瞥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眼皮耷拉着的王老，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根块上随意按了按，又凑近闻了闻。
“嗯，块头还行，是五年生的底子。灵气…马马虎虎。”王老的声音沙哑平淡，“根须保存得还算完整。小子，这黄精…侍弄的时候，用过‘聚灵’的法子？”他耷拉的眼皮撩起一丝缝隙，浑浊的老眼看向林默。
林默心里一凛，连忙低头：“回…回前辈，小的不懂什么聚灵法子，就是…就是多用了点心思，堆了些肥…”
“堆肥？”旁边一个脸颊干瘦的李老嗤笑一声，“灰岩田里爬出来的小子，能堆出这品相？蒙谁呢？”
林默手心冒汗，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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