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到站时,天空飘着细密的小雨。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林晚星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抱着熟睡的孩子走出车站,一眼就看见站在出口处的父亲。
他比上次见面时又苍老了许多,背驼得更厉害了,头发白了大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黝黑的手腕。看见林晚星,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接过她的行李箱,可手伸到一半,又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缩了回去。林晚星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几块青紫的瘀伤,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晚星……”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林晚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别过头,假装整理孩子的襁褓,可肩膀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坐上去市区的出租车,一路都是沉默。车窗外,曾经繁华的街道变得萧条了许多,熟悉的商场门口挂着巨大的“清仓大甩卖”横幅,打折的红色标签刺眼得像一道道伤疤。连路边的梧桐树都像是瘦了一圈,叶子打着卷,无精打采地垂着。
“公司资金链上个礼拜彻底断了。”快到市区时,父亲突然开口,目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神空洞,“供应商催得紧,说再不还钱就去法院告我们诈骗;银行也天天打电话,说要起诉我恶意拖欠贷款;那些以前围着我转的‘朋友’,现在见了面都绕着走,生怕被我们沾上。”
他说,家里的佣人早就走光了,张妈走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五百块钱,红着眼睛说“先生保重身体”;说母亲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包括她最宝贝的那套紫砂壶茶具,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结婚纪念日礼物;说他现在每天要打三份工,早上送牛奶,中午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大排档洗碗,可赚的钱连利息都不够还。
“那栋别墅……”林晚星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那栋承载了她所有青春记忆的房子,有她的钢琴房,有她的画室,有花园里她亲手种下的栀子花。
“下周就拍卖了。”父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几乎要被出租车发动机的声音淹没,“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你房间里那幅你最喜欢的《星空》复刻画,昨天被你王叔叔家的儿子借走了,说是……说是拿去给他女儿当装饰品。”
林晚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那幅梵高的《星空》复刻画,是她十五岁生日时父亲送的,她说“爸,我以后想当画家”,父亲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们晚星想做什么都可以”。
到了父亲说的临时住处,林晚星愣住了。那是一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楼道里堆着杂物、旧家具和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狭窄的楼梯被磨得发亮,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
母亲站在单元门口等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扎在脑后,鬓角有几缕白发格外刺眼。看到林晚星,她像个孩子似的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晚星,我的晚星……你可回来了……”
公寓在六楼,没有电梯。父亲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脚步蹒跚,每上一层楼都要停下来喘口气。林晚星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里像塞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打开房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公寓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狭小的客厅,摆着两张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折叠床,墙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母亲打开其中一个纸箱,里面是林晚星小时候的玩具、奖状和照片。“没地方放,只能带这些了。”她抹着眼泪说,手指抚摸着一张林晚星十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公主裙,站在别墅的花园里,笑得一脸灿烂。
林晚星从背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到母亲手里:“这里面有二十万,先还一部分债,让他们别再逼我爸了。”
母亲的手抖得厉害,接过银行卡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掉在卡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晚星,妈对不起你……妈不该让你受这种委屈……”
“别说了,妈。”林晚星抱住母亲,才发现她的肩膀竟然比自己还瘦,骨头硌得人生疼,“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她心里清楚,很难了。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跌落云端之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跌落云端之后最新章节随便看!
那天下午三点,一阵粗暴的踹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林国栋!欠债还钱!”三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闯了进来,胳膊上都纹着狰狞的图案,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看到林晚星,刀疤男的眼睛亮了一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哟,这就是林家大小姐?以前在酒会上见过一次,那时候排场大得很,身边跟着好几个保镖,没想到现在也住这种破地方。”
父亲立刻挡在林晚星面前,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位大哥,再宽限几天,钱我们一定还,一定还……”
“宽限?”刀疤男嗤笑一声,伸手猛地推了父亲一把,“当初你们林家风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我们宽限?我兄弟的公司就是被你们拖垮的,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像黏在身上的苍蝇,贪婪而恶心,“要么还钱,要么……让你女儿跟我们走,说不定还能抵点债,我那些兄弟还没见过这么娇贵的大小姐呢。”
林晚星的心跳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却被刀疤男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手粗糙有力,指甲缝里带着黑泥和油污,捏得她的骨头都在疼。
“放开她!”父亲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抱住刀疤男的胳膊,用尽全力嘶吼,“要钱我给!我就是去卖血、去卖肾也给!别碰我女儿!”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父亲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磕在墙角的矮柜上,“咚”的一声闷响,鲜血瞬间从他的额角流下来,染红了花白的头发。
“爸!”林晚星尖叫着想去扶父亲,却被刀疤男死死拽着,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刀疤男警惕地松开林晚星,示意手下的人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陈建军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看到屋里的情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是谁?”刀疤男松开林晚星,转身看向陈建军,眼神充满了敌意。
陈建军的目光在屋里快速扫了一圈,从流血的父亲,到哭泣的母亲,再到脸色苍白的林晚星,最后落在刀疤男身上,眼神复杂。“我是她丈夫。”他的声音很平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刀疤男,脸上带着世故的笑,“几位大哥,有事好商量,别伤了和气。”
刀疤男接过烟,却没点燃,夹在耳朵上,语气依然凶狠:“商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钱我们肯定会还。”陈建军走过来,很自然地拍了拍林晚星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我刚从公司过来,取了五万块,先给几位大哥周转一下,剩下的我们再宽限一个月,一定还清,怎么样?”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刀疤男面前。
刀疤男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接过银行卡,用手机查了查余额,脸色缓和了些:“行,看在你识相的份上,就再宽限一个月。一个月后要是还没动静,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他瞪了林晚星一眼,带着手下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母亲扑到父亲身边,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父亲的额头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却抓着林晚星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晚星……你没事吧……”
林晚星看着陈建军,突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陌生的高大。“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红的。
“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这边出事了。”陈建军的语气淡淡的,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动作看起来温柔又体贴,“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些事,上完班就赶紧过来了。”
林晚星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也许,他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冷漠。也许,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谢谢你,建军。”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谢什么。”陈建军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烁,“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没说,那五万块是他从丽丽那里要回来的——丽丽昨天还缠着他要买最新款的手机;他也没说,他在楼下听了足足十分钟,确定那些债主只是要钱不会伤人,才敲响了门;他更没说,看到林晚星家里这副破败的样子,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当初没把太多钱投进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TX7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