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零七分，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林晚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孩子——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小嘴巴微微张着，像只温顺的小猫。
她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让她的心跳瞬间又揪紧了。这个时间点，母亲很少会给她打电话。
“喂？妈？”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下意识地放轻了音量，怕吵醒孩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哭声：“晚星……晚星你快回来……你爸他……他快被人打死了……”
林晚星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有根弦突然断了。“妈！你别急！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她坐首身体，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怎么了？”母亲的哭声突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尖利，“你爸被债主堵在家里了！他们说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胳膊！晚星，我的晚星，你快回来救救你爸啊……”
“债主？不是说公司在重组了吗？上次视频你还说情况在好转……”林晚星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她想起半个月前和母亲视频，母亲虽然脸色憔悴，但还笑着说“你爸找到了新的投资人，很快就好了”。
“好转个屁！”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从电话那头闯进来，是父亲。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无法掩饰的绝望，“供应商卷款跑了，银行又突然抽贷，那些以前称兄道弟的老狐狸，一个个都落井下石……晚星，爸对不起你……爸没本事……”
“爸！你别这么说！”林晚星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钱的事我们可以想办法，你先别跟他们起冲突……”
“钱？哪还有钱啊……”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别墅被法院封了，明天就要拍卖了……你妈把她所有的首饰都当了，连你外婆传下来的那个金镯子都……晚星，爸知道你难，可现在……现在只有你能帮家里了……”
“我……”林晚星想说“我没钱”，可话到嘴边，却被父亲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那些人说了……说了如果你肯回来……肯跟王老板的儿子相亲……他们就再宽限我们三个月……晚星，爸求你了……”
电话突然断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林晚星握着手机，指尖冰凉，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耳边还回响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父亲绝望的叹息。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家伙似乎被她的情绪影响了，皱了皱小眉头，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黑暗中，那些尘封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扛在肩膀上看烟花，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屁股；想起母亲在钢琴旁耐心地教她识谱，指尖划过琴键，弹出温柔的旋律；想起别墅书房里那面墙的奖状，奥数冠军、钢琴十级、三好学生……那些曾经被父母视为骄傲的标签，现在想来，都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
她悄悄下床，走到客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打开了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抽屉深处，压着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这是她最后一点积蓄了——是结婚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那根金条换来的。母亲当时拉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说“晚星，这是妈给你留的后路，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别动”。她原本想留着给孩子应急，可现在……
卡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林晚星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着，突然想起早上陈建军说的话。当时她试探着提起“家里好像有点困难”，陈建军正对着镜子系领带，头也没回地说“你家那些破事别烦我，我可没钱填你们家那个窟窿”。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海。
她走到阳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户。晚风带着城中村特有的味道吹进来——有隔壁饭馆飘来的油烟味，有垃圾桶散发的酸腐味，还有远处工地传来的水泥味。她抬头看向远处，写字楼的零星灯光像一颗颗孤独的星辰，曾经她觉得那是深圳的希望，可现在，却觉得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冷漠地看着她的狼狈。
她拿出手机，给陈建军发了条微信：“我明天想回趟老家，我爸妈那边出了点事。”
屏幕暗下去，很久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六点，林晚星开始收拾行李。她从衣柜里翻出几件简单的衣服，又把孩子的奶粉、尿不湿、换洗衣物一一放进小背包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了。陈建军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走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的领口敞开着，上面还有个暧昧的口红印。“回什么回？”他把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语气不善，“你家现在就是个无底洞，去了就别想出来。”
“那是我爸妈！”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他们现在快被债主逼死了！我必须回去！”
“死了也活该！”陈建军脱口而出，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却没有道歉，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了行了，要去就去，别烦我睡觉。”说完，他一头倒在沙发上，不到半分钟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林晚星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看着他嘴角残留的酒渍和那个刺眼的口红印，突然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他们认识一年，结婚半年，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她拉起行李箱，走到床边最后看了眼孩子——婆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床边择菜，一把小青菜被她择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菜心。看到林晚星，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像在审视一件货物：“别忘了给我大孙子带点土鸡蛋回来，老家的鸡蛋有营养，比城里那些洋鸡蛋强多了。”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眼熟睡的孩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陈建军在发脾气，大概是被关门声吵醒了。她攥紧手里的银行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
原来从一开始，她所谓的“避风港”，就只是座随时会倾塌的危房。她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却没想到，那肩膀早就扛着别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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