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呛人，裹着硫磺和焦糊味儿，萧辰剑指东方，那句“取尔狗头”的龙啸还在断壁残垣间嗡嗡回荡。
黑袍人兜帽被掀开一角，露出的狭长眼睛里没有预料中的暴怒，反而像看戏似的，滚出一串砂纸摩擦般的低笑：“呵，捏碎张废纸，就觉得自己能掀了雷狱的天？小子，你跟你那圣女娘一样天真。”
他藏在宽袖里的手随意一翻。
噗！噗！两声闷响，像重锤砸在萧辰心口。
萧战魁梧的身躯被一股无形之力从地牢入口的烟尘里硬生生拖拽出来，重重摔在焦黑的土坑边。他衣衫褴褛，布满血污和鞭痕，胸膛却诡异地剧烈起伏着。衣襟被无形的力量扯开，露出心口位置，一枚拇指大小、紫黑色、形如扭曲荆棘的烙印，深深嵌在皮肉里，甚至能看到底下搏动的心脏轮廓！每一次搏动，那烙印就闪烁一次妖异的紫黑雷光，滋滋作响！
“爹！”萧灵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刚出口，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变成痛苦的呜咽。她纤细的脖颈上，一道蛛网般的幽绿色毒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如同活物般扭动蔓延！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变成青黑色，小脸因剧痛扭曲，身体筛糠般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灵儿！”萧辰目眦欲裂，惊蛰剑上的雷光疯狂暴涨，就要不顾一切扑过去。
“动一下，他们立刻死。”黑袍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苍白的手指对着萧战心口那枚“噬心雷种”虚虚一点。
“呃啊！”萧战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眼珠瞬间布满血丝，浑身肌肉痉挛抽搐，心口那雷种光芒大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同时，萧灵儿脖颈上的幽冥毒纹猛地一缩！
“唔！”她痛得蜷缩在地，指甲深深抠进焦土里，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祥的青灰色！
萧辰硬生生刹住脚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血腥味。悬在头顶的葬天神棺嗡鸣震颤，却被他死死压住。他死死盯着黑袍人，金色的竖瞳里怒火和冰寒疯狂交织，几乎要喷出火来：“畜生！解了他们的禁制！”
“禁制？”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扯动了一下，“噬心雷种，幽冥蚀魂印。雷狱刑堂对付叛徒的‘小玩意儿’。引爆雷种，你爹的心脉会瞬间被雷火焚成焦炭，神魂俱灭。至于这蚀魂印嘛……”他瞥了一眼地上痛苦抽搐的萧灵儿，语气带着残忍的玩味，“它会一点点啃噬她的魂魄，过程大概，七天？皮肉会先从里面烂出来，又疼又痒，最后只剩一具爬满蛆的空壳。哦，对了，这是林家大长老亲手给你妹妹种下的‘嫁妆’，滋味如何？”
大长老！林家！萧辰脑子里瞬间闪过萧山那张谄媚又恶毒的脸，还有林家那傻子抓着凤冠的模样，一股滔天恨意几乎冲破天灵盖！他早该把那些杂碎挫骨扬灰！
“交出混沌龙晶碎片，跟我回雷狱。你爹能多喘几天气，你妹妹也能少受点罪。”黑袍人慢悠悠地踱了两步，脚下焦黑的碎石无声化为齑粉，“这是你唯一的选择，蝼蚁。”
“哥，别管我。”萧灵儿蜷在地上，疼得浑身哆嗦，小脸惨白如纸，却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救，救爹！”
“灵儿！”萧辰心如刀绞。龙晶是救娘的关键线索，更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可爹和妹妹的命，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进焦土里。
“本使耐心有限。”黑袍人声音转冷，指尖紫黑色的雷光再次凝聚，对准了萧战心口的雷种，“三息。”
“一。”
萧战痛苦地痉挛着，眼神却死死瞪着萧辰，满是血丝的眼里全是“快走”的哀求。
“二。”
幽冥蚀魂印在萧灵儿脖颈上猛地一亮，她身体剧烈一抽，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几乎昏死过去。
“我给！”萧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猛地抬手，一块指甲盖大小、流淌着混沌雾气的暗金色碎片出现在掌心，正是那半块混沌龙晶！碎片一出现，周围紊乱的灵气都微微一滞。
“丢过来。”黑袍人命令道，指尖雷光并未消散。
萧辰死死攥着那碎片，指节发白。这是娘留下的唯一念想，是通往葬神渊的希望！
“嗯？”黑袍人指尖的雷光暴涨，噬心雷种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
“给你！”萧辰怒吼一声，手臂猛地一挥！那枚混沌龙晶碎片化作一道暗金流光，射向黑袍人。
黑袍人宽袖一卷，稳稳接住碎片。他低头，苍白的手指着碎片表面那玄奥的纹路，兜帽下似乎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指尖雷光终于散去。
萧战心口的雷种光芒黯淡下去，他剧烈咳嗽着，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萧灵儿脖颈上的毒纹也暂时平复，青灰色褪去，但人己虚弱得昏迷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早这么识趣，何必让他们受苦。”黑袍人收起龙晶碎片，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嘲弄，“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雷狱的规矩，叛族者需戴枷服役，以儆效尤。”
他宽袖再次一挥，两道由暗紫色雷电构成的枷锁凭空出现，带着沉重的威压，咔嚓一声，死死扣在萧战枯槁的手腕和脚踝上！雷光流转，萧战身体猛地一颤，本就虚弱的气息再次萎靡下去，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彻底禁锢。
“爹！”萧辰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戴上那耻辱的枷锁，心如刀割。
“放心，在你‘将功赎罪’之前，这条老狗会好好活着。”黑袍人像拖一条死狗般，无形的力量扯动雷纹枷锁，将萧战沉重的身体凌空提起，“至于你，圣女之子，雷狱赏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在萧辰身上：“青云宗，镇宗之宝‘青云碑’之下，藏着一块与葬神图有关的残片。它本该属于雷狱。你的新任务：潜入青云宗，成为最卑贱的杂役弟子，找到它，带回来。”
“青云宗？赵枫的地盘？”萧辰瞳孔一缩。
“正是。”黑袍人语气带着恶意的戏谑，“赵枫？青云宗内门的一条小爬虫罢了。怎么，怕了？怕见到你那退婚的‘好未婚妻’林清雪？”
萧辰拳头捏得死紧，指缝里的血滴得更快。
“记住，这是你唯一能换回你爹这条老狗性命的机会。也是为你那快烂成空壳的妹妹，争取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黑袍人无视萧辰眼中的杀意，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别想着耍花样，也别想跑。噬心雷种和蚀魂印，无论相隔万里，本使一念即可引爆。老老实实当你的杂役，找到东西，自然会有人联系你。”
他顿了顿，最后丢下一句：“若敢暴露身份，或任务失败！你知道后果。”
话音未落，黑袍人的身影连同被雷纹枷锁禁锢的萧战，如同水波般扭曲，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硫磺气息和空间震荡的余波。
“爹！”萧辰对着虚空嘶吼，却只抓了个空。
“咳咳，小子，人走远了。”一个带着肉痛和疲惫的声音响起。墨老扶着昏迷的福伯，踉跄着从一堆碎石后走出来，他那身月白锦袍沾满了灰土，脸上也蹭了几道黑印，小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最后落在昏迷的萧灵儿身上，“啧啧，幽冥蚀魂印！林家那帮杂碎，下手够黑的。”他蹲下身，飞快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丹药，小心地塞进萧灵儿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萧灵儿脖颈上那狰狞的毒纹光芒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颜色淡了些许，她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呼吸平稳了一些。
“这是什么药？能解蚀魂印？”萧辰猛地看向墨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解？想得美！”墨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收起玉瓶，“‘清瘴护魂丹’，西品顶阶，老夫压箱底的存货！只能暂时压制毒力反噬，延缓侵蚀速度！这蚀魂印歹毒无比，根植神魂，想彻底拔除，除非找到下印之人用独门解药，或者，找到传说中的‘净魂琉璃果’那种神物！”他看着萧辰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搓了搓手指，“不过嘛，有老夫这丹药吊着命，撑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当然，这药钱……”
“记我账上！翻倍！”萧辰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他小心地将昏迷的妹妹抱起来，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如刀绞。
墨老看着萧辰背起福伯，又抱着昏迷的萧灵儿，那破旧青衫上沾满了血污、尘土和妹妹的冷汗，明明刚刚突破真武境，气势却沉重得像背负着三座大山。他难得没再提加钱的事，小眼睛里精光闪了闪：“青云宗，杂役？雷狱那帮孙子，够阴的。不过，想进去当杂役，也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现在这风口浪尖。”
“你有办法？”萧辰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光。
“废话！不然老夫这‘万宝楼弃子’的名头白叫的？”墨老挺了挺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老夫在青云郡经营多年，三教九流总有点门路。正好有支商队三天后要进青云宗送一批低阶药草和矿石，塞个把‘关系户杂役’进去，问题不大。”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过，得换个身份，易个容。你萧辰这张脸，还有你这身龙味儿，在青云宗跟黑夜里的灯笼没区别！赵枫和林清雪那对狗男女，鼻子灵着呢！”
萧辰沉默地点点头。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小脸依旧带着痛苦余韵的灵儿，又想起父亲被拖走时那雷纹枷锁的沉重，最后，黑袍人那戏谑的“杂役”二字如同毒刺扎在心头。
墨老指挥着萧辰，三人带着昏迷的福伯和灵儿，艰难地离开了己成废墟的萧家后园，寻了一处隐秘的破败城隍庙暂时安顿。他手脚麻利地给福伯处理了外伤，又喂了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福伯气息微弱，但总算稳定下来，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夜色如墨，城隍庙里只有篝火噼啪作响。萧灵儿服了药，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昏睡，但身体偶尔还是会因蚀魂印的余痛而抽搐一下。福伯躺在另一边，呼吸微弱。
萧辰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背对着跳动的火光。他摊开手掌，掌心是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深深血痕，己经凝结发黑。火光映照下，他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牙关紧咬，下颌骨棱角分明。
墨老啃着一个干硬的饼子，含糊不清地嘟囔：“小子，想开点。龙潜于渊，是为了他日腾飞九天。当杂役怎么了？当年老夫在万宝楼扫茅房的时候……”
“我知道。”萧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金铁的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望着东方那片深沉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里是青云宗的方向，也是雷狱使者消失的方向。
篝火的光芒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像一头蛰伏的孤狼。
他猛地攥紧那只带血的手掌，指节发出爆响，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刻骨的冰寒与滔天的恨意，一字一句砸进沉沉的夜色里：
“青云宗！赵枫，雷族，此辱此仇，我萧辰记下了！”
他缓缓转过身，跳动的火光映亮了他那双燃烧着烈焰的金色竖瞳，里面没有绝望，只有被逼到绝境后更加疯狂的执拗和战意：
“暂为杂役又如何？”
“龙潜于渊，终有腾天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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