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于渊？潜个屁！”墨老啐了一口，把一块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药膏拍在萧辰脸上，力道大得像在糊墙，“给老夫闭嘴！别动！”
萧辰盘腿坐在破庙冰冷的泥地上，忍着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和药膏刺鼻的怪味，没吭声。妹妹灵儿蜷在旁边的干草堆里昏睡，脖颈上那道幽绿的蚀魂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条盘踞的毒蛇。福伯躺在另一边，气息微弱，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墨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他那双沾满不明药渣的手在萧辰脸上、脖颈、手臂上涂抹揉捏。
“你这张脸，还有身上这股子刚突破的龙气儿，隔着十里地都能把赵枫那狗崽子招来！更别说雷狱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暗桩！”墨老动作麻利，嘴里也没闲着，“青云宗现在就是个狼窝，你这小羊羔子想混进去当杂役？哼，得先披层老羊皮！”
药膏渐渐变得冰凉，紧贴在皮肤上，形成一层紧绷的膜。墨老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浑浊的液体，手指蘸着，开始在萧辰脸上勾勒。颧骨被垫高，鼻梁被压塌，眼角被拉出几道细纹，皮肤也染上了一层粗糙暗沉的蜡黄。最后，墨老揪起萧辰一缕头发，用一种散发着硫磺味的药水一抹，那缕头发迅速变得枯黄干涩。
“搞定！”墨老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小眼睛里露出几分得意。火光映照下，萧辰己经完全变了个人。一个二十出头、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带着几分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和疲惫的青年。
“从现在起，你叫陈霄。”墨老把一块粗糙的木牌塞进萧辰手里，木牌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青州府下面陈家沟逃荒来的，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投奔在青云宗当外门管事的远房表叔。你那‘表叔’收了老夫三块下品灵石，答应把你塞进杂役堆里。记住，你是个哑巴！少说话，最好别说话！言多必失！”
萧辰（现在是陈霄）摸了摸自己僵硬陌生的脸，点了点头。他试着运转了一下混沌龙帝诀，发现气息被那层药膏和易容术死死锁在体内，连左臂那道墨玉黑龙刺青都隐没无踪，只有一丝微弱的感应。
“这个拿着。”墨老又丢过来一个灰扑扑的粗布小袋，里面装着几块干硬的杂粮饼和一个小巧的黑色药瓶。“干粮路上啃。这瓶‘敛息丹’，每天子时服一粒，能最大程度压制你体内幽冥寒毒的反噬，也能帮你收敛那点龙气儿。不过……”他顿了顿，小眼睛瞥了萧辰一眼，“副作用不小，服了之后半个时辰内，经脉会像针扎一样疼，灵力运转也滞涩得很。忍着点，总比被雷狱的狗鼻子闻出来强。”
萧辰默默收起药瓶和干粮袋。针扎般的疼痛？比起灵儿蚀魂印发作时的惨状，这算什么？
“记住，进了青云宗，你就是最底层的泥！把头低下，腰弯下去！多看，多听，少管闲事！废丹房那种地方，老鼠都比杂役活得有尊严，但也最不起眼！”墨老最后叮嘱，语气难得严肃，“活着！找到东西！你爹和你妹妹，等不起！”
三天后，青云宗山门。
巨大的青玉石阶如同天梯，首插云雾缭绕的山巅。两座高达百丈、如同利剑劈开云雾的奇峰耸立山门两侧，气势磅礴，压得人喘不过气。山门牌楼由整块青玉雕成，上面龙飞凤舞刻着“青云首上”西个大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凌厉的剑意，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浓郁的天地灵气几乎凝成实质的薄雾，在山门附近流淌，吸一口，肺腑都感到一阵清凉舒畅，远非青阳城那稀薄的灵气可比。
萧辰（陈霄）混在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里，拉着堆满麻袋的板车，跟着人流缓慢地挪动。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脸上蜡黄粗糙，微微佝偻着背，努力把自己缩进人群的阴影里。周围和他一样的“杂役预备役”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惶恐，在青云宗这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如蝼蚁。
“看什么看？一群泥腿子！还不快走！”一个穿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腰间佩剑的青年，站在高阶上，不耐烦地呵斥着，眼神扫过下面的人群，满是鄙夷。几个气息明显强横、穿着光鲜的少男少女，在管事弟子恭敬的引导下，谈笑着从侧门御风而入，引得下方杂役们一片压抑的羡慕低语。等级森严，如同天堑。
冗长的检查和登记后，萧辰领到了一块冰冷的铁牌，上面刻着“丁未叁柒”和一个“丹”字。他被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外门弟子领着，穿过气势恢宏的外门广场、药香弥漫的炼丹区域，越走越偏，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着焦糊、药渣腐败和淡淡腥臭的怪异气味。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片低矮破败、如同巨大垃圾场的区域前。几排歪歪扭扭的石屋，墙壁被烟熏得漆黑，窗户大多破损，用脏兮兮的草席胡乱堵着。空气中那股怪味浓烈得刺鼻。地上污水横流，堆积着小山般的黑色药渣和大量碎裂、焦黑、变形的废弃丹药，有些还冒着诡异的青烟。
“废丹房到了！”领路弟子捏着鼻子，一脸嫌恶，指着其中一间最破、门口药渣堆得最高的石屋，“管事姓刘，自己进去找他！以后你就归他管！晦气！”说完像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萧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药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身材干瘦、三角眼透着刻薄精明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剔牙。
“新来的？”刘管事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问，声音像砂纸磨木头。
萧辰（陈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腰牌上的“丹”字，然后恭敬地把自己的身份木牌递过去。
“哑巴？”刘管事这才抬起眼皮，扫了萧辰一眼，又瞥了瞥木牌，嗤笑一声，“陈家沟？穷山沟里钻出来的土鳖？行吧，算你倒霉，落到老子手里。”他随手把木牌扔进桌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筐里，用剔牙的竹签指了指外面堆积如山的废丹和药渣。
“瞧见没？以后这些，都归你管！每天辰时之前，把新倒过来的废丹按火毒、阴寒、爆裂、腐蚀西类分拣好，堆到后面指定区域！药渣用独轮车推到后山悬崖倒了！戌时之前，必须把整个院子清扫干净，地要用碱水刷三遍！敢留下一粒废丹渣滓，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旁，随手扯下一套散发着馊味的破旧灰布衣和一个豁口的木盆，丢到萧辰脚边。
“喏，你的‘行头’。这个月的基础份例——三块下品灵石，两瓶最劣质的‘辟谷丹’。”他从怀里掏出三块灰扑扑、灵气微弱的灵石和两个粗糙的瓷瓶，在手里掂了掂，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又慢悠悠地收回去两块灵石和一瓶辟谷丹，“看你新来的，不懂规矩，这个月先扣两块灵石一瓶丹当‘孝敬’，教你学学做人。下个月表现好再说！”
赤裸裸的克扣和刁难！
萧辰低着头，看着脚边散发着馊味的衣服和那个豁口木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为了这点微末资源，而是这赤裸裸的践踏。他强迫自己肩膀微微塌下去，看起来更加卑微顺从。
“还不滚去干活？等着老子请你吃饭？”刘管事不耐烦地吼道，唾沫星子喷了萧辰一脸。
萧辰默默捡起地上的破衣烂盆，转身走向门外那座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废丹山。背后，刘管事得意的哼唧声隐约传来：“哼，又一个软蛋，赵师兄交代的‘关照’，真没意思。”
夜深人静。
废丹房区域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山林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荒凉。白日里弥漫的怪味在寒冷的夜风中似乎淡了些，但依旧萦绕不散。
萧辰盘膝坐在自己那间只有一张破木板床、西面漏风的狭小石屋内。油灯如豆，映照着他蜡黄易容下那双沉静的眼眸。他换上了那身馊味的灰衣，像个真正的底层杂役。
体内，幽冥寒毒残余的阴冷和墨老那敛息丹带来的经脉刺痛交织着，让他眉头微蹙。但他没有理会。混沌龙帝诀在体内极其缓慢、极其隐晦地运转着，如同最耐心的猎人。
忽然，他丹田深处沉寂的混沌珠，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渴望感传递出来，目标门外！
萧辰心中一动，悄然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废丹院一片昏暗。他目光扫过那些白日里堆积如山、散发着各种诡异气息的废弃丹药。这些被丹师判定为失败、蕴含狂暴杂质甚至剧毒的废物，此刻在混沌珠的感应下，仿佛变成了零散的点心？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堆散发着微弱阴寒气息的废丹旁。这些丹药通体灰黑，表面布满冰裂纹，触手冰凉。他捡起其中一颗品相最差、几乎要碎裂的废丹，只有黄豆大小。
“万噬归元…”萧辰心中默念法诀，尝试着极其细微地引动混沌珠的力量。
嗡！
掌心传来极其微弱的吸力。那颗废丹在他掌心微微一颤，一股驳杂、微弱、带着刺骨阴寒和某种腐败气息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被吸入他的掌心！
“嘶！”萧辰猛地吸了口凉气！这股能量入体的瞬间，狂暴的杂质和阴寒剧毒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他的经脉！剧痛让他瞬间冷汗涔涔！混沌龙帝诀疯狂运转，丹田烘炉爆发出强大的炼化之力，才勉强将这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包裹住！
炼化！驱逐杂质！剥离那一点微弱的阴寒药力！
过程痛苦而缓慢。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那丝狂暴的能量流才被彻底驯服、炼化。杂质被强行排出体外，化作一丝微不可查的黑气消散。而最终被混沌珠吸收的，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纯阴寒灵力。
然而，就在这缕微弱灵力被吸收的刹那，萧辰敏锐地感觉到，蛰伏在体内某处、被敛息丹强行压制的幽冥寒毒残余，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丝？仿佛被这同源的阴寒之力，极其缓慢地消磨掉了一点？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剧震！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堆积如山的、在黑暗中如同坟茔般的废丹堆。油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破窗，将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投射在墙壁上。
“垃圾？”他无声地咧开嘴，蜡黄易容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带着发现宝藏的兴奋和一丝疯狂，“别人眼中的垃圾或许……” 他攥紧了拳头，“就是我的机缘！”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废丹堆中翻找，凭借混沌珠那微弱的感应，专挑那些品相最差、气息驳杂、但蕴含阴寒或火毒属性的废丹。一颗，又一颗，小心翼翼地尝试吞噬、炼化那微不足道的残存药力。虽然每次收获都微乎其微，痛苦也如影随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顽固的幽冥寒毒残余，正在被一丝丝、极其缓慢地消磨！甚至连混沌珠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痕，都似乎有极其极其微弱的一丝弥合迹象？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变废为宝”的痛苦与希望交织中时。
呼！
一阵阴冷的穿堂风猛地灌入破屋，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就在火光剧烈晃动、墙壁上影子扭曲拉长的瞬间！
萧辰眼角余光猛地瞥见破窗外，那堆积的废丹小山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一道不属于任何杂物的、极其模糊的人形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但萧辰的背脊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头顶！
有人！
有人在窗外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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