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圣域的边缘药圃，原本是紫家安身立命的根基。
千顷灵田被无形的禁制分割成规整的方块，种植着“玉髓草”、“凝露花”、“地龙根”等供应天垣宗低阶弟子的基础灵草。
往日里，淡金色的灵雾在垄亩间流淌，灵植生机勃勃，全赖那些百炼千煅宗（丙家）打造、玄符御灵宗（壬家）加持符印的凡人灵器运转。
紫承业只需带着管事，按下那些金属圆盘或长柄玉勺的枢纽，灵器便嗡鸣作响，自行吸纳浓郁到液化的灵气，精准地灌溉、松土、除草。
这是承天圣域独有的奇景，也是凡人能在修士世界占据一席之地的根本。
然而，平静如同脆弱的琉璃，被灵器的突然“罢工”轻易击碎。
毫无征兆。往日只需指尖轻触便欢快嗡鸣的灵器，无论紫承业如何焦急地拍打、调试核心处那玄奥的符印，都死寂一片。
镶嵌的符印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灵性，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尘翳，再无半分光华流转。
仿佛一夜之间，这些维系药圃命脉的器物，变成了冰冷的凡铁。
药圃的衰败肉眼可见。
失去了每日精准的灵雨滋润，娇贵的玉髓草那原本翠绿如玉的叶片，边缘迅速卷曲泛黄，失去了水润的光泽；
凝露花鼓胀的花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色泽黯淡，再也凝结不出晶莹的晨露；
地龙根虬结的根茎似乎也失去了活力，表皮干涩。不过短短数日，欣欣向荣的药圃便蒙上了一层枯败的死气。
紫承业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药圃边焦躁地踱步。
甲家——天垣引气宗的巡查日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近在眼前！
药圃若以这般荒败景象呈现在巡查仙师面前，轻则重罚，重则……他不敢深想那“剥夺经营权、追缴损失、甚至牵连全族”的恐怖后果。
紫家五代经营，看似富甲一方，实则在真正的修士力量面前，不过是依附在巨树根须上的一粒尘埃，随时会被碾碎。
贿赂，成了紫承业唯一能想到的、饮鸩止渴的出路。
最初几次，来巡查的是天垣引气宗最底层的炼气期弟子。
这些弟子修为不高，在宗门内也是被层层压榨的对象，每月领取的灵石配额仅够维持基本修炼，还要被管事、师兄们盘剥一层。
面对紫承业奉上的、远超他们月例的沉甸甸的下品灵石，他们的眼睛亮了。
贪婪压过了职责。
“紫员外客气了。”一个炼气三层的年轻弟子，故作矜持地掂量着锦囊，三角眼中却掩不住喜色，
“这药圃嘛……嗯，尚可，尚可。就是有几处杂草多了些，下次注意。
”他敷衍地在田埂上走了几步，对明显蔫黄的灵草视而不见，甚至在记录玉简上象征性地虚点了几下，便匆匆离去，急着去兑换灵石购买急需的丹药。紫承业强忍着屈辱，陪着笑脸送走，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只有更深的焦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果然，贪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只会越来越疯狂。当药圃的衰败再也无法用“几处杂草”搪塞时，更“高级”的鬣狗出现了。
今日负责巡查的，是筑基初期的修士王莽。
他虽只是天垣引气宗外门一个不起眼的小管事，但在紫家这样的凡人附庸面前，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仙师”。
王莽生得五短身材，面色是一种长期浸淫在低级丹药和市侩算计中的油黄，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精明刻薄的光，仿佛能瞬间看穿你口袋里藏着几块灵石。
他被紫家仆役恭敬地引入花厅，毫不客气地在上首紫檀木大师椅上坐下，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侍女奉上蕴含微弱灵气的清心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粗短的手指捻着稀疏的鼠须，三角眼挑剔地扫过杯沿。
“紫员外，”王莽拖长了腔调，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油腻感，“不是本仙师有意为难你。实在是……”他故意停顿，三角眼扫过窗外隐约可见的枯黄药圃，“你这药圃的成色，啧啧啧，差得一塌糊涂啊！本仙师老远就闻到一股衰败气！你自己瞧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那‘玉髓草’，叶子都黄了边！还有那‘凝露花’，花苞比上个月小了一圈不止！蔫头耷脑的，这药力还能剩几分？这要是让上面内门的执事大人下来抽检看到了，或是影响了飞升台大阵的灵草供应……”
他猛地转过身，三角眼死死盯住紫承业瞬间惨白的脸，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你紫家有几个脑袋够砍？嗯？”
“扑通！”紫承业双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仙师息怒！仙师明鉴啊！”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都怪小的无能！是小的疏忽！求仙师开恩！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必定……必定……”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王莽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紫承业，三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和更深的贪婪。
他慢悠悠地踱回座位，重新坐下，端起那杯他刚才还嫌弃的灵茶，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然后，将那只粗短、带着薄茧的手，伸到紫承业面前，拇指和食指极其缓慢而清晰地搓了搓。
暗示，不言而喻。
紫承业的心在滴血。
他强忍着剜心般的剧痛，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锦囊。这锦囊的分量，远超之前打点炼气弟子的总和。
里面是他变卖了家族名下三处最肥沃、收益最好的凡人田庄，才勉强凑齐的二十块中品灵石！这几乎是紫家能动用的全部流动家底！
“仙师……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求仙师……高抬贵手……”紫承业双手捧着锦囊，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颤巍巍地递到王莽面前，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
王莽眼皮微抬，三角眼瞥了那锦囊一眼，掂量了一下分量，脸上那层冰冷的刻薄终于稍稍融化，露出一丝满意的油滑笑容。
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锦囊，手指灵活地探入，捻了捻里面灵石的成色和数量，这才慢条斯理地揣进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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