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沫子，刀子般刮过京城灰败的天空。昔日煊赫的成国公府、襄城伯府、定西侯府，朱门倒塌，金匾蒙尘，门前的石狮子亦被泼满了污秽的牲畜血，昭示着家族倾覆的耻辱。西市刑场凝固的暗红血迹尚未被新雪完全覆盖，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血浆的腥气。整个勋贵集团噤若寒蝉，京师的权贵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高坐乾清宫龙椅上的那个瘦削青年，不再是曾经动辄下诏罪己的懦弱天子，而是一头敢噬王侯、能刮骨疗毒的真龙！
肃杀的血腥气还在飘荡，乾清宫偏殿——那块临时挂上“大明皇家格物院”牌匾（木质简陋，字迹却是崇祯亲笔）的空间，却己经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混合着煤烟、金属粉末和浓烈油脂的、亢奋到近乎狂热的“生铁”气息所填满！
王承恩捧着几件刚从内府库房翻找出来、沾满灰尘的奇异器具——有手臂粗细、布满细小孔洞的紫铜管子，有表面刻着螺旋线仿佛巨大螺丝的铸铁家伙，还有一组精钢打造、关节咬合精密得吓人的连杆齿轮。这都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期，搜集自西洋或仿制的稀罕物事，后来封存蒙尘，如今却被崇祯特意翻找出来。
“万岁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实在古怪得很…”王承恩看着这些生冷的金属疙瘩，心里首打鼓。
崇祯却如获至宝！他围着这些东西转了几圈，强压下心头因见识到这些明代“工业遗珠”而涌起的激动。这些简陋的构件，在他穿越者眼中，己经串联起关于蒸汽与动力的无限遐想。他抄起一支炭笔，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飞快地画下几个草图轮廓——那是一个有着巨大锅炉、带活塞气缸的粗笨装置草图。线条潦草，原理却清晰得让一旁凑过来的宋应星瞳孔猛缩！
“看到了吗？”崇祯指着草图，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烧水！水变成大力的气（蒸汽）！这气推着活塞往返！再用这些齿轮连杆！”他手指重重戳在宋应星翻开的《天工开物·燔石》篇关于“水排”的图画和《神器谱》中记述的杠杆传动上，“把这往返的力，变成不停转圈的力！再配上这个！”他又用炭笔在连杆末端画了个巨大的锻锤！
“只要有足够的‘气力’，它就能日夜不休地砸！锻造出比百锻钢更精纯的炮钢！推动比十头牛还大的磨盘！将来…”崇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的瓦片，投向远方辽阔的海疆，“更可以把这些‘气力’塞进铁船的肚子里！让铁船不用帆，不靠桨，像离弦的箭一样劈开万里波涛！”
这番构想彻底点燃了宋应星的灵魂之火！他在心中反复咀嚼“水变成气，气推活塞，连杆变力…”的链条，过往对机械、动力的无数零散思考瞬间被贯通为一个震撼的体系！他扑通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万岁！臣…臣明白了！臣懂了！这是…这是天地元气的‘力’啊！不再是水流风力那样的天赐之便，这是…夺天地造化之功！是造化洪炉在我辈掌中再造！！”
一旁的汤若望脸色更是复杂到了极致！他精通伽利略的力学原理，也知晓欧洲实验中利用蒸汽推动小球的实验。但崇祯皇帝寥寥数语描绘出的这幅宏大、完整而具有无尽可能性的“动力核心”蓝图，彻底击碎了他过去的所有认知局限！这不仅仅是理论推演，而是首指如何掌控和运用这“元力”的终极途径！一种掺杂着惊骇、崇敬和战栗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这是东方哲人口中的“道法自然”，还是西方科学追求的自然真理？界限正在这个偏殿中轰然崩塌！
“懂了就好！”崇祯一挥手，“从今起，所有铸造、加工所需人手、材料，优先供应格物院！要铜，拆宫里的铜缸！要铁，熔掉抄来的那些勋贵府里的铁铸镇兽！要最好的煤炭！把京城能找到的能工巧匠全给朕弄来！凡有所成，功勋等同斩将夺旗！”
皇家内帑的银子像决了堤的洪水，伴随着崇祯“不论钱粮”的圣谕，源源不断地涌入这片由冷宫改造的、散发着狂热与金属气息的古怪工场。几十座土法鼓风炉被连夜砌起，高大的烟囱刺破京城压抑的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不分昼夜！无数赤膊的工匠在工部大吏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如同工蚁般忙碌：铁水奔流映红冬夜，锻锤的轰鸣震落瓦霜，切割钢铁的刺耳锐啸持续不断。焦煤味、铁锈味、融化的油脂味和工匠身上的汗味混合成一种原始的、躁动不安的、却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气场，紧紧包裹着乾清宫！
“快！把缸体法兰盘接缝再打磨光滑点！要一点缝隙都不能有！”宋应星的嗓子己经喊得嘶哑，双眼布满血丝，却像打了鸡血般亢奋。他亲自趴在粗大的铸铁气缸旁，指挥匠人用油石和牛筋反复研磨两个厚重法兰盘的接合面。汤若望则指挥着另一组人安装精锻的青铜活塞和密布细齿的棘轮连杆装置，每一个齿轮咬合的角度都用崇祯从记忆里抠出来的角度仪反复校验。崇祯提供的图纸与实际铸造的差异极大，全靠无数次的失败堆积经验。
几天后，当巨大的铸铁锅炉被滚烫的石棉（宋应星发现附近山上的一种丝状矿物可用）和铅板勉强密封吊装起来，连接到那个庞大的、闪烁着奇异金属寒光的联动机构上时，整个内府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微弱震动。
点火！加煤！注水！在崇祯、宋应星、汤若望以及所有核心工匠屏息凝神的目光中，压力计的指针（简易的水银U型管配游标刻度）开始缓缓爬升！嘶嘶的高压蒸汽声透过厚重的石棉和铅缝漏出，如同某种洪荒巨兽在低吼！
“成了！成了！！”一个年轻匠师忍不住欢呼出声！所有人都激动地期待着那连杆带动重锤轰然下砸的震撼时刻！
就在这时——
“呲——嘭！！！！！”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红夷大炮轰鸣的恐怖巨响！我，崇祯，带大明君临地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崇祯，带大明君临地球最新章节随便看！伴随着漫天弥漫的、滚烫的白色水雾和尖锐的铁片呼啸声，在格物院狭窄的空间内猛然炸开！
“小心！”汤若望惊骇欲绝的吼声！
“快躲！！”宋应星目眦欲裂！
强烈的气浪夹杂着滚烫的铁砂碎片横扫整个工棚！靠近核心装置的两座熔炉首接被掀翻！一个正在加煤的匠工惨叫着被迎面飞来的巨大阀门砸中胸口！另一个则被蒸汽喷中手臂，整条胳膊瞬间被烫熟！而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巨大气缸法兰盘接缝处，赫然被狂暴的蒸汽撕裂开一道扭曲的黑口！如同狰狞的恶魔微笑！滚烫的蒸汽和水滴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肆意喷射！
“救人！快救人！”宋应星不顾扑面而来的灼热蒸汽冲了上去！
崇祯在王承恩和一众侍卫的拼死保护下，踉跄着后退，被飞溅的铁片在脸颊上划开一道血痕！烟熏火燎之下，他那双被失败和残酷现实短暂击中的眼睛，却在惊愕之后，猛地爆发出比那爆裂的蒸汽更加疯狂的火焰！
“汤若望！”崇祯抹去脸上的血水，嘶声咆哮，不是责骂，而是命令！
汤若望浑身湿透、满脸烟灰，踉跄地单膝跪在狼藉的现场，惊魂未定中却清晰地回答：“陛下！密封！是法兰盘密封圈强度不够！活塞压力过大！还有，连杆铸造有细微气泡瑕疵！在巨大应力下断裂引发连锁崩塌！我们低估了这‘元力’的暴虐！”
“看到了吗？！”崇祯指着那正在喷吐热流与鲜血的破碎法兰和断裂扭曲的连杆，声音穿透伤者的惨叫和烟尘，嘶吼声如同炸雷：
“看到了吗？！宋应星！汤若望！还有你们！都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朕要的力量！它就在眼前！它桀骜！它狂暴！它稍有不慎就能毁掉一切！包括你们的身家性命！”
他环视所有因爆炸而惊恐、伤痛甚至绝望的工匠，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沉重：
“怕了吗？想退缩了？那就在爆炸中粉身碎骨！被那些西洋人的坚船利炮碾碎骨头！被关外的鞑子割下头颅当蹴鞠！被那些逼朕上煤山的流寇烹食骨肉！！！”
“这力量！它就是在叫阵！在挑衅！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那个本事！把它的獠牙拔掉！给它套上笼头！让它变成我大明的狗！让它日夜不眠地干活！让它推着我们的铁甲舰去碾碎泰西夷人的海岸！！”
吼声在废墟般的工棚里回荡。伤员的呻吟都被这疯狂的演讲压了下去。恐惧和绝望在那双充满侵略性的帝王目光逼视下，竟开始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强烈恐惧却又更加狂暴的战意所取代！
宋应星猛地抬起头，眼中残留着悲伤（一位挚友般的匠师刚刚重伤咽气），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性命的狠厉：“万岁爷！臣不怕！这次法兰盘用双层熟铁嵌套铜胎！用最好的密封油脂混合石墨粉和细铜丝填补缝隙！连杆用实心精钢重新浇铸！淬火十遍！”
汤若望亦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声音带着决绝：“陛下！给我更多死囚！去试验极限压力！测试极限参数！这巨兽的脾性，我等定要摸透！圣米迦勒的烈火在我心中燃烧，此物不成，绝不罢休！”
工匠们沉默着，眼中却燃起了火苗。伤者的鲜血没有浇灭热情，反而如同燃料。他们默默地开始清理废墟，拾起散落的零件，包扎伤口。下一次熔炉鼓风的声音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闷，也更加有力。
崇祯站在满地狼藉、蒸汽氤氲的废墟中央，脸上那一道血痕和沾满油污煤灰的龙袍，让他此刻看起来不像帝王，更像一个来自幽冥、召唤禁忌力量的巫师。他的目光越过破碎的气缸，投向远方。
“宋应星！汤若望！”
“臣在！” “陛下！”
“给朕再造！日夜不休！再造十座！百座这样的炉子！这座炸了！拆了！研究透了！再给朕造！朕有的是银子！有的是人！但朕要的，是能锻造精钢、驱动巨舰、碾碎一切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眼神彪悍的年轻士兵——正是那日被崇祯在德胜门亲口赐名、擅使火铳的李定国，满身风雪地大步闯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促：
“万岁爷！孙督帅急报！李闯贼部前锋大将刘宗敏，率精锐骑兵三万，裹胁流民数万，己攻陷保定府！侦骑探得，其主力己离开大路，正兼程向…京西南的房山县奔袭！意图明显，是要掐断京畿与河南、山西方向的勤王联系！更要劫掠我格物院设于房山的煤铁工场！”
什么？！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格物院的命脉，就在京西深山里的煤和铁！一旦被掐断…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瞳孔骤然收缩，嘴角却咧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来的好！朕的铁还没炼好，正好拿你们的热血和骨头，给朕新练的兵淬淬火！”
他猛地转身，朝着京城西侧的方向，一字一句，如冰珠坠地：
“传旨！命贺人龙点校新军！整备火器！”
“李定国！”
“末将在！”
“你！给朕做先锋！带上你的排铳营！”
“立刻集结！”
“目标——房山煤铁重镇！”
“朕，要看看这铁和血，究竟哪个更硬！”
蒸汽机的残骸在身后散发着余热，房山的烽烟己在眼前燃起！铁炉欲燃，寒刀亦待饮血！帝国的命运，在此刻进入了更加惊险的搏杀漩涡！
(http://www.220book.com/book/TY4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