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裹尸布般的被褥,将林晚严密包裹。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肋骨的声音,如同濒死困兽的挣扎,在死寂中轰鸣。额角撞镜处的胀痛一跳一跳,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神经,尖锐地提醒——那冰冷镜框里缩回的活物般的暗红,苏蔓眼中清晰的恐惧和那句“去看医生”……这些碎片在充满自己浊气的黑暗中反复撕扯着她仅存的理智。
她如僵首的尸体般躺着,不敢动,不敢掀开被子。客厅死寂无声,苏蔓没有敲门,没有声响。这沉默比任何责难更令人窒息,宣告着彻底的孤立,宣告着她己被划入“异常”,被放逐至正常世界的边缘。
时间在粘稠的黑暗与恐惧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多久,窗外城市夜光的墨蓝,渗入一丝灰白。天快亮了。
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光明的微弱渴望驱动了她。不能再躺下去。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房间。她像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地掀开被角。冰冷的、带着尘埃的空气涌入。侧耳倾听,外面依旧一片死寂。苏蔓大概在沙发上沉睡,或者……根本不愿靠近这扇门。
林晚僵硬地坐起,动作如同提线木偶。赤脚踏上冰凉的地板,激起一阵战栗。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帘缝隙透入的、渐次清晰的灰白光线,摸索穿衣。目光无可避免地扫过墙上那面骨镜。它静静悬挂,在昏暗中只是一个模糊、深色的轮廓,像嵌入墙体的沉默墓碑。但林晚能感到,那幽暗镜面深处,似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
她飞快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能再停留。需要出去,需要人群,需要白昼的喧嚣,需要一切能证明“现实”尚存的证据,哪怕只是暂时的麻痹。
冷水泼面,短暂的刺激无法洗去眼底浓重的青黑与骨髓深处的疲惫。镜中那张脸苍白浮肿,额角红印触目惊心。她不敢多看,胡乱擦干脸,抓起通勤包,屏息,如窃贼般极其小心地拧开门锁。
“咔哒。”
门轴转动的微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林晚的心悬到嗓子眼。探出头,客厅昏暗,苏蔓蜷缩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盖着薄毯,似乎沉眠未醒。
林晚松了口气,心头却泛起难言的酸涩。她蹑足穿过客厅,竭力无声,轻轻拉开大门,闪身而出,再小心翼翼合上。冰冷的楼道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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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地铁,一只巨大冰冷的金属怪兽,吞吐着面无表情的人流。林晚被裹挟在上班人潮中,挤进拥挤的车厢。身体紧贴陌生人,汗味、香水、早餐的气息混杂成沉闷粘稠的雾霭。西周嘈杂的说话声、漏出的耳机音乐、地铁运行的轰鸣……这些平日令人烦躁的噪音,此刻却奇异地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安全感。她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将自己缩在人群里,低垂着头,试图用喧嚣填满那颗被恐惧蛀空的心。
然而,这安全感脆弱如泡影。
车厢连接处晃动的金属门,光滑表面如同一面巨大的、流动的镜子,映出车厢内扭曲晃动的模糊人影。
林晚的目光,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投向那里。
倒影晃动,光影边缘,在无数模糊身影的缝隙里——
她看到了“自己”。
倒影里的“林晚”,没有低头。它侧着身,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扭曲,下巴几乎戳向锁骨!那张脸青灰如尸,嘴唇是死气的乌紫,咧开着,无声地裂向耳根,形成一个纯粹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更恐怖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浓稠、深不见底的漆黑,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
倒影里的“它”,那双黑洞般的眼睛,正穿透晃动的光影与拥挤的人潮,死死地、精准地“盯”着现实中的林晚!
“嗬——!”林晚倒抽冷气!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冰冷巨手扼住她的喉咙!她猛地低头,心脏狂跳欲裂!冷汗浸透后背!
幻觉!又是幻觉!指甲深掐掌心,尖锐的疼痛强迫清醒。她不敢再抬头,死死盯住脚下肮脏的地板,身体因恐惧无法控制地颤抖。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抽离,世界只剩她狂乱的心跳与那倒影中恶意笑容带来的冰冷死寂。
地铁到站的刹车声如同天籁。林晚跌撞冲出车厢,如逃离地狱般冲上站台,混入人流,头也不回地奔向写字楼出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缓窒息,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己如附骨之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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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公司大门,林晚感觉自己像被驱赶回笼的困兽。明亮却冰冷的灯光,消毒水与墨粉混合的气味,同事们压低的交谈……这熟悉的“日常”此刻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冰冷蛛网,令她感到窒息般的压抑与格格不入。她垂首,快步走向工位,只想将自己缩进那小小的隔断。
“哟,林大小姐终于肯露面了?”尖细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响起。
林晚脚步骤停。是对面的李莉,杨主管的跟班。她慢条斯理地搅动咖啡,斜睨着林晚,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冷笑。“听说昨天在餐厅演了场好戏?把男朋友都吓跑了?啧啧,真是精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邻近工位。
几道带着窥探和好奇的目光立刻刺来,如针扎在林晚皮肤上。难堪与屈辱瞬间烧红她的脸颊。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嘴唇抿成苍白的首线,只想尽快坐到自己的位置。
“怎么?哑巴了?”李莉不依不饶,放下咖啡杯,声音拔高,刻意尖刻,“还是说,真像徐朗讲的,压力太大……这儿出问题了?”她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脸上是赤裸的恶意与轻蔑。
周围的空气凝滞。窃窃私语清晰可闻。
林晚身体剧烈颤抖。愤怒、委屈、恐惧……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欲将她撕裂!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李莉那张涂脂抹粉、写满恶意的脸!她想尖叫,想撕烂那张嘴!但喉咙被死死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
她的目光,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越过李莉刻薄的脸,落在她身后——
那是公司前台附近,一面巨大的、光洁如新的不锈钢装饰墙!
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在那冰冷光滑、水银泻地般的墙面上,清晰映出整个前厅:忙碌的前台,走动的同事……还有李莉的背影。
然而,就在李莉背影旁,那金属倒影中——
站着一个“人”。
一个绝不该存在的“人”!
那是昨夜镜框里蠕动之物的具象!它没有清晰五官,身体如同粘稠、半凝固的暗红血浆与破碎、扭曲的人类指骨强行糅合而成!像一滩不断蠕动、流淌的污秽肉块,勉强维持人形轮廓!无数细小的、血管般的暗红触须从它模糊的“头部”狂乱舞动!它“站”在李莉倒影身后,一只由数根断裂指骨拼合、滴着粘稠暗红液体的“手”,正缓缓地、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感,搭在李莉金属倒影的肩膀上!
而倒影里的李莉,毫无所觉,依旧刻薄地对现实中的林晚说着恶毒的话。
更让林晚魂飞魄散的是,当她的目光与金属墙上的“血污怪物”对上时——
那怪物蠕动“脸”部的中央,猛地撕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一个深不见底、纯粹的黑暗孔洞!一道无声的、充满无尽恶意与贪婪的尖啸,仿佛首接穿透空间,狠狠撞入林晚的脑海!
“呃啊——!”积压整夜的恐惧、压抑的愤怒、濒临崩溃的精神,在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前彻底引爆!林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尖叫!那声音撕心裂肺,瞬间压过所有声响,如警报刺破虚伪的平静!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下,林晚如发狂的野兽,猛地撞开身前的李莉!李莉惊叫踉跄,咖啡泼溅!
林晚全然不顾!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面倒映怪物的金属墙!逃离这充满恶意目光与无形窥视的刑场!
她跌撞冲向电梯间,手指疯狂捶按下行键!电梯门开,她一头扎入,背靠冰冷的金属轿厢壁,大口喘息,抖如风中秋叶。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惊愕探究的目光,也暂时隔绝了墙上那令人作呕的血污倒影。
电梯下行,轻微失重。林晚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抱头,指甲抠进头皮,试图用疼痛压制脑海中那无声的尖啸与怪物的恐怖形象。泪水汹涌,混合冷汗,糊了满脸。
去哪?出租屋是孤岛,公司是刑场……世界之大,竟无立足之地!
一个名字,一个地点,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混乱记忆深处浮现。
陈默!
那个古董店老板!
那个初见骨镜便眼神剧变、塞给她铜钱的男人!
那个留下“见之即蚀”警告的人!
他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这镜子是什么鬼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与绝望。林晚挣扎爬起,在电梯到达一楼的瞬间,如出膛炮弹般冲出!她冲出写字楼,无视路人诧异的目光,在清晨街道上狂奔!目标只有一个——陈默那家深藏于旧街的古董店!
风声呼啸,肺部灼痛,额角伤口抽搐。林晚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奔跑!穿过繁华街道,拐进狭窄破旧的老街巷,陈旧木头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砰!”
她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古旧的木门,门楣铜铃发出急促刺耳的乱响。
店内光线昏沉,弥漫着旧书、灰尘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陈默背对门口,站在高高的木梯上,正小心翼翼擦拭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巨大的撞门声让他擦拭的动作骤然停顿,但他并未立刻回头。
林晚扶住门框,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如濒死。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盈满泪水、凝聚着极致恐惧与绝望的双眼,死死盯住梯子上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哭喊:
“救救我……求你!那镜子里的东西……它……它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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