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闭眼后的混沌,也非夜幕的沉落。这是一种粘稠、绝对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它如凝固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沉沉地压在林晚的眼皮上,窒息地堵塞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浓重的尘埃与朽木的腐味,冰冷刺骨,掠夺着肺里稀薄的空气。
无光。一丝也无。
栖影镇。赵慧兰的客栈。林晚蜷缩在二楼角落一间逼仄如棺椁的房间里。窗户被厚重的、浸透桐油的漆黑油毡布从外部严丝合缝地钉死。门缝亦被湿透的粗布条死命填塞。灯?那是痴想。连一枚火柴的火星都是禁忌。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唯有她自己压抑在喉间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迟缓而沉重、如同重锤夯击的搏动。时间在此溶解、凝滞,每一秒都像在冰冷的沥青沼泽中跋涉。
她像个被剜去双目的囚徒,指尖摸索着身下粗粝冰冷的硬板床沿,触碰着墙壁上剥落、散发霉湿气息的墙皮。右手……那只自掌心开始诡异半透明化的手,在这绝对的幽暗中,视觉上的恐怖消散了,只留下一种冰冷、麻木、不属于自己的异样触感。她下意识用左手去探寻右手的指尖——触觉尚存,却仿佛隔着一层不断变薄、刺骨的寒冰。这种感知与存在的割裂,比目睹那只“消逝”的手更令人毛骨悚然。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见,更无法确认那缓慢而不可逆的“溶解”……是否己悄然蔓延。
蔓蔓……隔壁的苏蔓如何了?陈默以朱砂符咒暂时封锢了她背上的寄生印记,但那块灰败冰冷的污渍仍在。镜影只是被压制,未被驱逐。黑暗中,苏蔓那张死气弥漫、眼窝深处闪烁着暗红幽芒的脸,如同烙印般反复灼烧着她的意识。是她……是她将蔓蔓拽入了这无间地狱!愧疚与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绞缠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近窒息。
“咳……咳咳……”
一阵极力压抑、撕心裂肺、夹杂着窒息般痛楚的咳嗽声,骤然刺破了单薄的木板隔墙,清晰地扎入林晚的耳膜。
是苏蔓!
林晚的心脏骤然痉挛!她如受惊的幼兽般猛地弹起,侧耳凝听。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扭曲。
咳嗽声断断续续,每一次都似耗尽了肺腑的生机,咳得肝胆俱裂,带着肺泡被生生撕裂的痛楚。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微弱、如同濒死幼兽的呜咽,浸满了绝望与极致的痛苦。
蔓蔓……她在受刑!她在煎熬!那东西……仍在啃噬她!
巨大的心痛与灭顶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摸索着,跌跌撞撞从硬板床滚落,膝盖狠狠撞在冰冷床沿,尖锐的疼痛炸开,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想靠近那堵墙,离蔓蔓近一些,哪怕只余绝望的聆听。
她踉跄扑到墙边,将滚烫的耳朵紧紧贴上那粗糙、冰冷、散发着霉味的木板。
呜咽声陡然清晰。混杂在痛苦的咳喘中,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的声音,幽幽飘来:
“晚……晚……冷……好冷……救……救我……”
是蔓蔓!是那个真实的、被痛苦撕扯的苏蔓的声音!
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滑过冰凉的脸颊。林晚死命捂住嘴,齿间溢出铁锈般的腥甜,才堪堪堵住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悲鸣。身体却因巨大的悲恸与愤怒而失控地剧烈颤抖。蔓蔓还在!她的意识还在那冰寒的囚笼中挣扎!她在向她呼救!
“蔓蔓……蔓蔓我在……我在……”林晚将滚烫的额头抵死在冰冷的木板上,用气若游丝的哽咽低语,仿佛这微弱的连接能传递她仅存的暖意。
倏地!
隔壁苏蔓的呜咽与求救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扼断了喉管!
死寂。
绝对的、令人血液凝固的死寂。
林晚的心跳几近停滞,一股彻骨的不祥预感如同冰藤般瞬间缠紧她的西肢百骸!
几息之后。
一个声音,穿透了木板墙,冰冷、清晰地响起。
不再是苏蔓的痛苦虚弱。
而是……
“嘻……”
一声极轻、却锋利如刀的……冷笑!
那声音干涩、冰冷,浸透着非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像**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皮!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嘻……嘻嘻……”
笑声不再收敛,而是渐次放大,带着一种扭曲、癫狂的节奏!仿佛无数冰冷的玻璃珠在空寂的房间里疯狂弹跳、撞击!
这笑声……绝非苏蔓!
是镜影!是那个寄生在蔓蔓体内的、冰冷的、充满极致恶意的秽物!
它在笑!它在嘲弄她的无能!讥讽她的痛苦!嗤笑她连至亲好友都无力拯救!
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恐惧如同两股对冲的洪流,在她体内疯狂撕扯、撞击!她死死咬住下唇,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口腔,才勉强压下那几乎冲破喉管的凄厉尖叫!
“晚晚……”
那扭曲冰冷的笑声骤然停歇。
一个声音,糅杂着苏蔓原本的声线,却又被强行扭曲、掺入了镜影那沙哑冰冷的本质,紧贴着墙壁,毒蛇般嘶嘶钻入林晚的耳蜗。
作者“梁辰映月”推荐阅读《骨镜诅咒与人性挣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听到了吗……她在哭呢……哭得……真可怜……”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假惺惺的悲悯,“她的意识……像一块被遗弃在冰面上的糖……正在……一点点……融化……”
“闭嘴!”林晚再也无法忍受,对着墙壁发出压抑到扭曲的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变形。
“闭嘴?”那混合的声音发出一声更加尖利刺耳的冷笑,嘲讽如刀,“你除了对着这堵破墙无能狂吠……还能做什么?看看你自己……”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黏腻恶毒的诱惑,如同深渊的低语,首接渗入林晚混乱意识的裂隙,“看看你的右手……是不是……更‘透’了?像不像……一块正在消融的冰?”
林晚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僵首!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那只半透明的右手。黑暗中,视觉无用,但那冰冷的、正缓慢“消解”的异样感却无比清晰、尖锐!镜影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竭力维持的恐惧堤坝!
“它在蚕食你……一口一口……从指尖开始……”那混合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继续在意识的深渊里低吟,带着催眠般的魔性,“恐惧的味道……真不错……尤其是你的…绝望……甘美无比……”
“闭嘴!闭嘴!闭嘴!”林晚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因**极度的抗拒与恐惧而筛糠般颤抖。但那声音仿佛源自她意识的骨髓,无从隔绝!
“你救不了她……更救不了你自己……”镜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与伪善的怜悯,“黑暗?隔绝?守镜人那点可怜兮兮的把戏挡得住侵蚀的蔓延吗?你的身体就是它最完美的温床,你的恐惧就是它最甜美的养料,你……”
那充满蛊惑与绝望的低语——骤然中断**!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自隔壁传来!伴随着一声短促、仿佛被巨力扼断的闷哼!
紧接着,陈默那冰冷低沉、压抑着狂暴怒火的声音,穿透墙壁,如同闷雷般震荡着林晚的耳膜与灵魂:“滚回去!”
随即,隔壁彻底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镜影的低语消失了,苏蔓的呜咽也消失了。唯有沉甸甸的、压迫着神经的寂静。
林晚虚脱般在墙角,大口贪婪地吞咽着冰冷浑浊的空气,冷汗浸透单衣,冰冷地黏附在皮肤上。方才镜影的精神侵袭,如同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刑讯,抽干了她所有气力。右手那半透明的冰冷麻木感,此刻无比清晰、尖锐,仿佛在无声宣告着某种不可逆转的终局。
恐惧……它在吸食我的恐惧……它在利用我的恐惧加速这侵蚀……
这认知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她绝望的心脉。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即将被无边的黑暗与恐惧彻底碾碎时——
“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敲击声,自她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传来。
不是隔壁。是……楼上?
林晚茫然地仰起头,尽管眼前只有吞噬一切的浓稠墨色。
“笃笃……笃笃笃……”
敲击声再次响起,比先前略清晰,带着试探的意味。
是谁?赵慧兰?抑或……其他不可知的存在?
林晚的心脏再次高悬,屏息凝神。
几息之后,敲击声复又响起。接着,一个沙哑、苍老、如同枯叶在寒风中相互摩擦的声音,极其微弱地、仿佛贴着楼板的缝隙,渗了下来:
“姑娘……莫信……影子……也莫信……镜子里的话……”
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几乎被黑暗吞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心防的力量。
“守镜人……他们……陈家……”声音骤然停顿,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与踌躇,过了许久,才用更轻、更破碎的气声挤出几个字:
“……血……祭……”
血祭?!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霹雳,瞬间劈开了林晚脑海中的混沌迷雾!陈默凝重的神情,他对骨镜那刻骨的忌惮,他处理符咒时背负着宿命般的沉重……还有他那家族世代“看守”的职责……难道……难道所谓的封印与看守,代价竟是……鲜活的生命?!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冻彻骨髓!
“谁?!谁在那里?!”林晚压低嗓音,朝着头顶的黑暗急切地追问。
楼上,再无回应。唯余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仿佛方才那微弱的声音与敲击,只是她在极致的恐惧深渊边缘产生的、绝望的幻听。
但“血祭”二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不祥的焦灼气息,深深烙印在了她的意识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黑暗的囚室中,林晚蜷缩如受伤的幼兽,左手死死攥紧那枚边缘带着裂痕的冰凉铜钱,右手那半透明的冰冷麻木感如同附体的恶灵。隔壁是生死一线、被镜影寄生侵蚀的挚友,头顶是传递了恐怖箴言的神秘低语,而门外……是那个背负着沉重秘密、可能要以血为祭的守镜人。
这间被黑暗与隔绝层层包裹的房间,不再仅仅是躲避镜影的临时庇护所。它己化作一个巨大、冰冷、无形的心牢。将她,连同她所有的恐惧、猜疑、绝望与那声“血祭”的回响,都死死囚禁其中。无形的锁链缠绕在心头,越收越紧,勒入血肉,窒息着每一次微弱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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