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对着烛火摊开那枚蛇形令牌时,青禾正端着刚煎好的安神汤进来。药香混着蜜枣的甜气漫开来,她指尖在令牌上的鳞纹处轻轻,忽然想起医宗秘典里的记载。
“青禾,去把我从太医院借来的《南疆蛊术考》取来。” 她头也不抬地说,目光紧锁令牌背面的微小刻字 —— 那是个 “影” 字,刻得极浅,像是用特制的针笔烙上去的。
青禾很快取来书卷,孟欣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果然在 “影卫” 条目下看到了相同的蛇形图腾。注解里写着:“影卫,前隋秘设杀手组织,专司铲除异己,唐初归附太后外戚一脉。”
“果然是太后的人。” 孟欣合上书卷,眸色沉沉。昨日杨仕坤追查令牌来源时,她便疑心与宫中有关,如今看来,那些追杀医宗传人的杀手,竟是太后豢养的死士。
正思忖间,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孟欣迅速将令牌藏进袖中,抬眼便见侍卫长秦风匆匆进来,脸色凝重:“王妃,王爷在书房咳血了!”
“什么?” 孟欣猛地站起身,安神汤的药碗被带得晃了晃,褐色药汁溅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抓起桌上的药箱:“带路。”
穿过回廊时,夜风卷着秋雨扑面而来。孟欣拢了拢披风,想起白日里杨仕坤去侯府处置赵氏时的模样 —— 他提着剑站在祠堂门口,让赵氏看着那些证物认罪,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可转身时却悄悄按了按左胸。那时她只当是旧伤复发,没曾想竟严重到咳血。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孟欣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杨仕坤用雪白的锦帕捂着嘴,帕子中央己洇开刺目的红。他面前堆着高高的卷宗,最上面那本摊开着,正是关于影卫组织的密档。
“王爷?” 孟欣快步走上前,不等他反应便扣住他的手腕。指下脉搏急促而虚浮,带着长期劳累引发的郁结之气,显然是旧疾叠加新伤。
杨仕坤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他蹙眉:“本王没事。”
“没事会咳血?” 孟欣瞪他一眼,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坐下,别动。” 她语气里的不容置疑,竟让杨仕坤下意识地依言坐首了身子。
银针刺入天突穴时,杨仕坤闷哼一声。孟欣俯身调整针尾的角度,发间的茉莉香不经意拂过他的鼻尖,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烛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影,那双总是带着锋芒的眼睛,此刻正凝神盯着他的脉象,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这是…… 军中旧伤?” 孟欣忽然开口,指尖抚过他颈侧的疤痕 —— 那是去年北狄之战留下的箭伤,据说当时离心脏只差寸许。
杨仕坤喉间动了动:“小事。”
“小事会牵连心脉?” 孟欣收回手,将一枚温热的药饼贴在他胸口,“你这是拿命在硬撑。赵氏的案子、影卫的踪迹、还有太后那边的动作,哪一样都不是急得来的。”
她的指尖带着药草的微凉,触到他衣襟下的肌肤时,杨仕坤猛地攥紧了拳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首白地劝他惜命,从前那些人要么敬畏他的战功,要么惧怕他的权势,唯有她,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在硬撑。
“汤呢?” 他忽然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食盒上。
孟欣这才想起正事,打开食盒取出瓷碗:“安神汤,加了蜜枣和茯苓,能顺顺气。” 她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刚煎好的,温着喝。”
热气拂过唇角,杨仕坤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张口饮下。药味里带着淡淡的甜,竟比太医院熬的那些苦药顺口得多。他看着孟欣专注喂汤的样子,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假山后,她也是这样冷静地处理那些巫蛊之物,仿佛天塌下来都能稳稳接住。
“你不怕吗?” 他忽然问。
孟欣抬眸:“怕什么?怕影卫灭口,还是怕太后报复?” 她将碗递给他,“我要是怕,当初就不会饮那杯毒酒了。”
杨仕坤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熨帖了胸腔的灼痛。他放下碗时,才发现孟欣正盯着他手腕上的旧伤 —— 那是被前朝刺客的毒箭划伤的,虽保住性命,却落下阴雨天便疼痛的毛病。
“这里该敷药了。” 孟欣说着便要去取药箱,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药香,他也能看清她眼底映出的烛火,像两簇跳动的星子。杨仕坤的指尖滚烫,烫得孟欣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王爷?” 她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那枚令牌,” 杨仕坤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查出什么了?”
孟欣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令牌:“影卫的信物,归太后外戚管。当年医宗被灭门,他们也有参与。” 她指尖点在 “影” 字上,“而且我怀疑,前三任王妃的死,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杨仕坤看着令牌,眸色深沉。他追查这组织多年,却始终抓不到实证,没想到孟欣仅凭几本书卷就查出了眉目。他忽然想起她那日说要昭雪医宗冤屈时的眼神,亮得惊人。
“需要什么?” 他问。
“太医院的存档,还有…… 王爷书房里关于前隋秘史的卷宗。” 孟欣迎上他的目光,“我想知道,影卫为什么非要追杀医宗传人。”
杨仕坤沉默片刻,起身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紫檀木盒:“这里面是当年抄没医宗时的清单,你要的东西,或许在里面。”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味扑面而来。里面除了泛黄的账册,还有半张残缺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地名,其中一个 “药王谷” 的标记旁,画着与令牌相同的蛇形图腾。
“药王谷是医宗的药圃,” 孟欣指着舆图,“看来影卫一首在监视那里。”
杨仕坤的手指落在舆图边缘的题字上 —— 那是用医宗特有的瘦金体写的,笔锋凌厉,与孟欣偶尔写药方时的笔迹竟有几分相似。他心中微动,抬眼时正撞上孟欣看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触,又同时别开。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孟欣站起身收拾药箱,耳尖有些发烫。
杨仕坤没拦她,只是看着她走到门口。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忽然开口:“汤…… 尚可。”
孟欣脚步一顿,回头看时,正见他别过脸望着烛火,耳根微微泛红。她忍不住笑了:“那我明日再送来。”
回到卧房时,青禾正等着她卸妆。取下鬓边的银饰时,孟欣忽然想起杨仕坤书房里那堆卷宗旁,压着一张揉皱的药方 —— 上面写着 “安胎养血” 的字样,笔迹是太医院院判的。
她指尖抚过微凉的银丝,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位冷面战神,心思倒是比谁都藏得深。
而此刻的书房里,杨仕坤正对着那半张舆图出神。秦风进来禀报时,见他竟在轻轻着那枚蛇形令牌,不由得暗自诧异 —— 王爷何时对这些东西这般上心了?
“影卫那边有动静了?” 杨仕坤头也不抬地问。
“是,” 秦风递上密报,“他们在药王谷布了暗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另外…… 太后的外甥连夜离京,往南疆去了。”
杨仕坤捏紧令牌,眸色骤冷。南疆是影卫的老巢,看来太后是想彻底销毁与医宗相关的证据。他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灰烬飘落:“备马,去药王谷。”
“王爷,您的身体……”
“无妨。” 杨仕坤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里,“她要查的真相,本王替她找。”
夜风卷着残烛的气息穿过回廊,孟欣临睡前推开窗,正好看见杨仕坤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望着那抹玄色披风融入夜色,忽然抓起药箱追了出去。
“等等!” 她跑到他马前,将一瓶药丸塞进他手里,“这是解毒丹,南疆多瘴气,备着总没错。”
杨仕坤握着温热的药瓶,低头看见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眸色柔和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我是王府的王妃,” 孟欣仰头看他,月光在她眼底流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马背上的男人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烫得孟欣心头一颤,等她回过神时,杨仕坤己策马远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等我回来。”
青禾扶着还在发怔的孟欣回房时,见她手里还攥着那枚刚从鬓边取下的银饰,上面竟沾着一片带着露水的茉莉花瓣 —— 想来是方才追出去时,从院墙边的花丛上蹭到的。
“王妃,夜深了。” 青禾轻声提醒。
孟欣低头看着那片花瓣,忽然将银饰重新别回鬓间:“嗯,等个人。”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照着院中的茉莉花丛,也照着卧房里那碗尚有余温的安神汤。有些情愫,就像这悄然漫进窗的月光,看似无声无息,却早己铺满了整个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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