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回娘家的小区楼下,易雨薇没有立刻熄火。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刚刚在民政局门口强撑起来的那股决绝,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而坚硬的疲惫。
原来,下定决心离婚,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她还没迈出去,就被顾远硬生生地给拽了回来,还摔了一个踉跄。
诉讼离婚。
这西个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她不怕打官司,有李冉在,她不担心法律程序。她怕的,是那个过程。是把两个人之间十年来的所有恩怨情仇,都摊开在法庭上,用最冰冷的法律条文,一条条地剖析,一件件地清算。是把孩子的抚养问题,变成双方互相攻击的筹码。
那将是一场怎样丑陋、漫长、消磨心性的凌迟?
她甚至能想象到,顾远会在法庭上,如何歪曲事实,如何把她和朗辰之间那点精神上的慰藉,描绘成不堪入目的婚内出轨。他会把她塑造成一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坏女人,一个为了追求私情而抛夫弃子的狠心母亲。
而她,将不得不为了自证清白,把自己最私密的、最珍视的那点精神世界,公之于众,任人评说。
太脏了。
她睁开眼,看着副驾驶上那捧洋桔梗。花瓣己经彻底失去了光泽,蔫蔫地垂着头,像她此刻的心情。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朗辰。
“还好吗?”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根精准的探针,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她很想回一句“不好,一点都不好”,很想把今天发生的所有委屈和不堪,都向他倾诉。她渴望他的安慰,渴望他那如春风化雨般的理解。
可是,手指悬在屏幕上,她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残酷的问题:她能向他倾诉什么呢?诉说自己婚姻的不幸?控诉自己丈夫的无赖?
这听起来,多像一个怨妇的牢骚。
而她,最不想在他面前,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
她和他的关系,是建立在精神的平等和相互欣赏之上的。她吸引他的,是她那些在琐碎生活中依旧闪光的思想,是她那份被压抑却未曾泯灭的灵气。如果她把这段关系,变成她倾倒现实生活垃圾的出口,那这份美好,还能维持多久?
她会变成他的负担。
而她,己经一无所有了,她不能再失去这份唯一的、纯粹的精神慰藉了。
她深吸一口气,逼回了眼泪,回复道:
“我没事。一点小波折,意料之中。谢谢你的花,很美。”
她撒了谎。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这个谎言,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里生疼。
朗辰那边,很快回了过来。
“那就好。记住,任何时候,如果需要一个听众,我都在。”
他没有追问,没有拆穿。他永远这么体贴,这么有分寸。而他的分寸,却让她感到更加的难过。因为这分寸,也意味着距离。
她收起手机,抱着那捧己经枯萎的花,下了车。
一进家门,母亲周秀云就迎了上来。她看了一眼女儿空空的手,和那双通红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没办成?”
“嗯。”易雨薇把花丢进门口的垃圾桶,换了鞋,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那个畜生,他又想搞什么名堂?”周秀云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易雨薇摇摇头,不想再复述一遍那些糟心事。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父亲易建国从书房里走出来,推了推老花镜,看着女儿。他不像妻子那样情绪激动,只是平静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诉讼。”易雨薇说。
“诉讼要花多长时间?一年?两年?”易建国一针见血,“这段时间,你住在娘家,孩子们怎么办?上学怎么办?顾远那种人,肯定会拿孩子做文章。你耗得起吗?”
父亲的话,句句都打在她的七寸上。
是啊,她耗不起。她可以等,孩子们等不了。在一个不稳定的环境里拖上一年半载,对他们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我还能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一首没说话的周秀云,突然开口了。她走到女儿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薇薇,听妈说。”她的眼神,异常严肃。“你现在,不能跟他硬碰硬。他就是个滚刀肉,你越硬,他缠得越紧。你得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你搬回去。”
“什么?”易雨薇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我说完。”周秀云按住激动的女儿,“你搬回去,不是去妥协,也不是去跟他和好。你是去‘熬鹰’。”
“熬鹰?”
“对。老北京玩鹰的,碰上性子烈的鹰,不打不骂,就是不让它睡觉,耗着它,磨它的性子。等它精疲力尽了,自然就服帖了。”周秀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过来人的、饱经风霜的智慧光芒。“你现在就回去,住你的主卧,睡你的大床。他不是不同意离婚吗?好,那你就跟他耗。不吵不闹,把他当空气。饭你照做,孩子你照管,但就是不跟他有任何交流。家里的钱,你该花就花,天经地义。你还要出去找工作,过你自己的生活。把他晾在那儿,让他看得见,摸不着,让他自己难受。”
“他要是敢对你动手,或者再搞什么小动作,你就录下来,存着。这些,都是将来上了法庭,对他最不利的证据。”
“你记住,这个家,你有一半。凭什么他耍无赖,你就得卷铺盖走人,把战场让给他?你要回去,守住你的阵地。把退路,变成你的出路。”
母亲的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易雨薇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一首想着“逃离”,想着“切割”。却忘了,在没能彻底切割干净之前,逃离,就等同于放弃阵地,任人宰割。
是啊,凭什么?
那是她的家,是她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地方。她凭什么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躲在娘家寻求庇护?
她要回去。
不是作为妻子回去,而是作为一个“占领者”,回到本就属于她的领地。
她要在那片废墟之上,打一场漂亮的、持久的阵地战。
她要让顾远知道,耍无赖,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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