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混着月桂的甜香将我舔醒，肚子滚圆，昨晚那只公蟹的螯肉和豆沙月饼的余味似乎还在喉咙里打转。
我伸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中秋夜暖融融的惬意。
就在这时，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气味钻进了鼻子——混杂着泥土气息和稻谷碎屑的…田鼠阿姨！
这股味道让我瞬间清醒，昨晚喧嚣退去后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
模模糊糊间，似乎有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在厨房角落的暗影里一闪而过……
原来是她！她又饿着肚子来找吃的了？昨夜那么好的月亮，那么暖的饭菜香气，她一定也是饿得不行，才冒险来碰碰运气吧？
心像是被那晚饿到发慌的记忆揪了一下。
我立刻扒拉着还在打呼噜的狸：“狸！狸！田鼠阿姨！她昨晚来过！我闻到味道了！”
狸懒洋洋掀开一条眼缝，碧绿的瞳仁在晨光里转了一下：“嗯…知道。她没乱翻，只在灶脚缝里找到两块发硬的锅巴边角，叼走了。我听着声儿呢，就当没听见。”
它甩甩尾巴，“她那几个小崽子，够呛。”
“小崽儿们！” 那几个饿得咿咿呀叫的小肉团子影像立刻冲进脑海。月饼的香甜瞬间变得没什么滋味了。
不行！得做点什么！
我一眼瞅见谷雨昨夜悄悄给我的那块莲蓉月饼（我没舍得吃完），还剩下半个油纸包着，放在窝边。对！
我毫不犹豫地叼起那块软糯香甜的月饼，撒开腿就往外跑！
“喂！小短腿又去哪疯？”狸在身后喊。
“一会儿就回！” 我没回头。
清晨的后山小路覆着薄霜，草叶冰凉地刮过肚皮。
奇怪的是，往常早己模糊的味道此刻竟异常清晰——那股属于田鼠阿姨的、混合了青草、潮湿泥土和她焦急寻找食物的气味，就像一条细细的、发光的线，在沾满露珠的野草间蜿蜒延伸！
是了，那颗仙丹给我留下的东西，可不止是人形和说话，还有这副像通了灵的鼻子！
我顺着这无形的指引，一路奔进了后山脚下那片浓密的竹林。
翠绿的竹竿挺拔入云，竹叶筛下落下的阳光金灿灿的，空气里是沁人心脾的竹香和的泥土芬芳。
“吱——吱吱！！” 急促又带着点哭腔的尖叫隐隐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加快脚步拨开茂密的蕨类植物。
眼前豁然开朗，竹林深处背阴处的一块小土坡上，挖开了一个比之前整洁许多的洞口。
洞口用剥开的竹片和干苔藓编了个简陋但精巧的小门帘。可眼前的情景让人揪心—
田鼠阿姨正急得团团转！她背上用草绳绑着三个嫩、还闭着眼、刚长出一层灰白绒毛的小肉球（另外两个大概睡在洞里）。
她一边用尽全力想拉开缠在脚上、勒进皮肉的粗糙草绳（像是某种老旧的捕鼠夹陷阱），一边焦急地试图安抚背上因颠簸不舒服而嘤嘤哭喊的幼鼠：“别哭！别闹！娘在想办法！乖啊！很快…呜呜…很快就好…就快弄开了…”
可她瘦小的身子哪里有力气对抗那铁了心似的枯草绞索？每一次撕扯都让她痛得浑身发抖，豆大的泪珠混着汗水滚落。
“田鼠阿姨！”我冲过去。
田鼠阿姨惊得一哆嗦，抬头看见我，绝望的小眼睛瞬间涌上更深的恐惧，猛地往洞口缩，把背上的孩子护得更紧：“灶…灶喜老爷？…您…您怎么会找到这儿……我…我没偷东西！就是想把昨天捡的这点米渣……呜……”
她以为我是来捉贼的！声音里是崩溃和无助。
“您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赶紧放下嘴里叼着的莲蓉月饼，往前推了一小步，“我是来帮您的！”
看到那月饼，田鼠阿姨愣住了，看看月饼，又看看我，再看看我着急的脸，小眼睛里的恐惧渐渐被难以置信的覆盖。
我没等她反应，低下头凑近那根该死的枯草绳。
仙丹的力量让我的牙口也强韧了不少。我小心翼翼咬住绳子靠近她腿根的地方（避开她的皮肉），用爪子配合着按住另一头，使劲一拉——“啪！”
枯草绳应声而断！
“哎呀！”田鼠阿姨惊喜地低呼一声，终于获得了自由！
她立刻解下背上那几个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崽子，放在暖和的干草上，心疼地舔舐它们被绳子勒得有点发红的痕迹。
“谢谢……太谢谢您了灶喜老爷！”她抹着眼泪，声音都在抖。
她看到地上那块的月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只小心地撕下一小块最外层染了泥土的饼皮塞进嘴里。
浓郁的莲蓉香气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随即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绝大部分推到还在嘤嘤哭泣的几个孩子面前：“好孩子，别哭了，有吃的了！好甜好香的点心！神仙老爷赏的！”
那几个小家伙闻到甜香，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摸索着拱到月饼前，的小嘴巴张开，急切地吮吸啃咬着软糯香甜的莲蓉馅，吃得小肚子一鼓一鼓。
田鼠阿姨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又红了，这次是高兴的泪。
“这样不行。”我看着她身后那个潮湿简陋的小土洞，又看看远处竹林边缘漏进来的阳光，心里盘算着。
“你们不能总靠捡剩饭剩米活着。万一又踩到陷阱怎么办？”
“我……我也没办法啊……”田鼠阿姨苦着脸，“打不动洞，也拖不动太多东西……”
“我们种点菜！”一个念头如同被仙丹点化了般跳进我脑海。
“就在这儿！靠着竹林边，还有片太阳地！自己种自己吃！”
“种菜？”田鼠阿姨愣住了，小小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燃起一点微弱的希望火苗。
“我…我会种东西！以前在老田家，地洞里我还自己养过点小萝卜苗！” 她像是被勾起了美好的回忆，语气都轻快了些。
“那就干！”我说干就干！仙丹带来的力气虽然有限，但挖几个小坑足够了！
田鼠阿姨也来了精神。她让我在旁边刨出几个间隔均匀的小土坑。
她自己飞快地钻进竹林的腐殖土里，没多久就顶着一脑袋黑泥叼回来一把混杂的种子——有芝麻大小的黑点（可能是小萝卜？），有细长的米粒（大概是野苋菜？），还有几粒圆圆的（也许是豌豆？）。
我们俩配合默契——我把坑挖得深一点（对她来说很深了），她就小心翼翼地把种子一颗颗放进去，再用细细的前爪拨拉松软的泥土覆盖上。
她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埋下最珍贵的希望。
“这里！这里要有水！”田鼠阿姨很专业地指着土坡边缘几块石头，“这样水就不会冲垮窝！”她又跑开了，很快拖回来半片不知哪里捡到的、边缘参差的破碗碴，吃力地在一个地势最低的小坑边垒好。
又拖了几片较大的竹壳半埋在土里做“水渠”，引了一条微小的“沟”通向我们刚种下的种子地。原来是个“水利专家”！
看着这块被我们俩开垦出来的、小小方正的“田”，种子己经埋进肥沃的土里，一道（非常迷你的）由破碗碴当储水坝、竹壳当导水槽的小“水利工程”也初见雏形，一种奇妙的成就感充盈胸中。
阳光正好落在田鼠阿姨和小田鼠身上，把她灰溜溜的毛发照得亮了几分。
田鼠阿姨累得气喘吁吁，但脸上却是好多天没见过的光彩。
她舔舔沾满泥土的爪子，眼睛里闪着泪光，对着那块小小的、还没发芽的方寸土地喃喃低语：
“老田家的…你看…我们…我们有自己的地了…能活了…孩子们不会饿死了…”
几只吃得肚皮滚圆的小田鼠吃饱了，竟拱到刚翻开的新土边上，蜷在小“田埂”下呼呼睡去，的小肚子一起一伏。那半块莲蓉月饼成了它们第一顿饱饭后的甜点。
我悄悄后退几步，竹林的风拂过，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新翻土地的气息。
太阳升高了，竹叶间洒下斑驳温暖的光点，落在这小小的、充满希望的“田埂”旁。
回望一眼那依偎着熟睡的身影，我叼起一小块孩子们吃剩下的月饼边角——这是我今早出来的“证据”。
心头暖融融的，比昨晚啃蟹肉还要充实。
原来救命的不仅仅是饼和蟹，还有这点点滴滴、亲手种下的希望火苗。
那颗仙丹，或许真的把我一点点雕琢成了…一只“好狗”？
反正，这滋味，比做神仙好像也不差！
转身踏着晨曦朝家的方向跑去。心里盘算着，下次溜出来，得记着带点外公堆肥剩下的鸡粪当肥料。
狸要是知道了，大概又要骂我“小短腿不务正业”，但管他呢！我脚步轻快，嘴里的小半块月饼渣，甜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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