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那破败低矮的院门时，玄清子正蹲在屋外一个破旧的小炉子前。
他小心翼翼地扇着风，炉子上一个黑乎乎的药罐子正冒着刺鼻苦涩的浓烟。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压抑的、揪心的咳嗽声。
他闻声抬起头，看到气喘吁吁叼着黄纸的我，眼中先是疑惑，随即目光落在那张盖了红戳的告示上，瞳孔微微一缩。
我放下湿漉漉的告示，喉咙里发出催促的低呜。
玄清子皱着眉，警惕地看看左右，确认无人后，才起身，低声道：“别在院里变……跟我进来。”
我紧随其后进入那间更加昏暗、药味几乎令人窒息的偏屋。
他反手关上门，屋内只剩下炉火透过门缝微弱的光线和他妹妹压抑的咳嗽声。
“你能……”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干涩，“保持人形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评估和莫名的复杂。
显然，我的变化之术对他来说依旧是超乎理解的妖法。
“一炷香……足够说话。”我喘息着回答，体内妖力因为刚刚高速奔跑变得有些躁动。
我闭上眼，强行压下那种撕裂感，意念集中！
嗡——
一阵微弱的筋骨摩擦声后，穿着那身显旧的粗布衣裤、脸色因急行和妖力波动而略显苍白的少年——灶喜——再次出现在狭小的屋子里。
只是比起在铁桶小巷时，此刻的我眉宇间少了几分濒死的狰狞，多了几分急促和期待。
玄清子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化形成的人体，似乎在确认有无破绽。
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隔壁屋子传来的咳嗽声，格外清晰。
“看看这个！” 我不再犹豫，拿起地上那张被我叼得边缘破损、还沾着点口水的黄纸，递给玄清子。
他狐疑地接过，凑到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下仔细辨认。当看到“凶宅”、“试睡保安”、“酬劳优厚”这几个字眼时，他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那光亮很快就黯淡下去，被浓浓的忧虑覆盖。
“哼，”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讥讽和自嘲，“凶宅？试睡？说得轻巧！不知深浅的东西！这种‘优厚’的活儿，九成九都是要命的勾当！要么是邪祟太凶镇不住，要么是主家故意找替死鬼！” 他抬头盯着我，眼神凌厉，“你……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这点本事，就只能去送死？！”
“我不是！” 我被他话语中的敌意刺伤，声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几分，随即又压下去，急迫地解释道。
“这地方我知道！王记当铺的老宅！这么些天我在镇上逛时，听镇上老人讲过，就是传得凶，未必真就多厉害！而且！”
我指着告示，“它招人只是维护秩序，试试异响！未必让你去降妖！这才是关键！” 我首视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和诚恳。
“我有法子‘看’到那些东西！我的鼻子比狗还灵……能闻出阴气！我的眼睛在黑暗里也好使！我能帮忙！”
我指着自己的感官，强调自己的作用，“你……你有正经本事！你会掌心雷！你的桃木剑能伤魂！符箓能镇宅！这才是主家雇人想要的效果！我们俩合作！我帮你‘找’，你负责‘打’！这活儿……这活儿能干！风险有，但钱……钱能救命啊！”
我指着隔壁屋子方向，声音微微发颤：“你妹妹等药……等钱进医院……这可能是最快能弄到一笔整钱的法子了！”
玄清子脸上的讥讽和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他低头死死盯着那张告示，捏着纸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隔壁房间又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那声音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挣扎。
愤怒、恐惧、对妹妹生死的急迫、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极其微弱的光。
他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和自己角力。几次深呼吸后，再开口时，声音己经冷硬得像一块铁，但其中的决断不容置疑：
“一个星期后……” 他说出一个时间，“七天后，午夜子时，镇北路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等我。带好你的……狗鼻子！别睡过头！”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记着，这趟活儿，凶！险！弄不好都得折进去！别指望我顾着你！自己机灵点！事成……钱到手……”
他顿了一下，似乎挣扎了半秒，最终还是别过脸，声音生硬地道，“……分你两成。”
“好！七天！午夜子时！老槐树！我记下了！” 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巨大的喜悦混合着对未知的忐忑让我连连点头。
两成？其实全给你也行…… 我在心里默默说，没敢讲出口。
看到我答应，玄清子不再说话，挥挥手示意我赶紧走。
他转身走到炉子边，拿起破旧的蒲扇，又机械地扇了起来。
火光映照着他佝偻而紧绷的背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我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朝他点点头（虽然他没看），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苦涩和沉重的小屋。
呼……
一走出院门，踏入还算清爽的空气中，我大大松了口气，变回小狗形态。
叼起那张被我撕下又放下的告示（总得给主家看看信物），把它放在了院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但玄清子出门必定能看到的小石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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