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熟悉的柴门，小院里的喧嚣和温暖瞬间包围过来，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和心中的沉重。
夕阳的余晖给小院抹上了一层金辉。
“灶喜！狸！”小满眼睛最尖，像只欢快的小蝴蝶般从屋里飞扑出来，一把抱住我，“你可算回来啦！外婆说要包饺子啦！冬至大如年，我们都要吃饺子！”
顾外婆系着干净的围裙，正从屋里端出一大盆刚和好的、散发着麦香的面团，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是呀，今儿冬至。外婆想着，包点特别的，竹笋猪肉馅的！咱们后山的冬笋，那才叫一个鲜甜脆嫩！”
“哇！竹笋饺子！”小满兴奋地拍手。
顾谷雨抱着一把柴火从灶房出来，闻言皱了皱眉，语气一贯地带着点少年老成的嫌弃：“后山……那么远，天黑……”
“远啥远！”顾外公扛着一把小铁锹笑呵呵地走出来，“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带上灶喜（指我），它鼻子灵，找笋最在行！顺便活动活动筋骨！谷雨，把院墙边那两个小点的竹篓带上，小满跟着学学本事！”外公一锤定音。
小满立刻雀跃地跑去拿竹篓。谷雨虽然脸上不情愿，但还是默默放下了柴火，转身去拿篓子了。
夕阳将山野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一家人（包括我）说笑着沿着熟悉的小径向半山腰的竹林进发。
冬日的竹林虽然不如春夏葱翠，但竹叶依然青碧，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来到一片稍微开阔、竹子相对稀疏的坡地竹林。
外婆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围过来。
“来，都看好咯，”外婆指着一株不算特别粗壮的竹子根部，“看到这里没？土有点松，微微拱起来一小块，跟旁边的硬土不一样？用锹轻轻铲开！”
顾外公依言小心翼翼地铲开浮土。
随着浮土被拨开，一点带着棕褐色笋壳的尖尖露了出来！
“看见没？就是这个！”外婆眼睛发亮，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这是冬笋！躲在地下长的，跟那些冒尖刺破土的春笋不一样！”
她蹲下身，用手细细拂开笋壳上的土，那笋尖呈现出漂亮的嫩黄色。
“像这样，笋壳棕褐偏黄，光滑细密，不长毛的，笋尖嫩黄紧实的，味道才正！又甜又脆！”
她又指着旁边几丛：“喏，那种壳黑黢黢还长着杂色毛斑的，长势再猛也别挖！看着粗大，挖出来是苦的！还有那边那种，看着水灵，笋尖发白还有点歪的……那是‘鬼角笋’，最麻嘴！”
小满和谷雨都凑近了，好奇地看。小满还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露出的笋尖，被粗糙的笋壳扎得缩回手，龇牙咧嘴。
“记住了没？”外婆笑眯眯地问。
“记住啦外婆！”小满立刻回答。谷雨也微微点了点头。
顾外公和谷雨负责挖掘外婆选定的目标。
我和小满负责把挖出来的、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笋放进竹篓。
小篓很快变得沉甸甸的，散发出清新的泥土和竹子的混合香气。大家边干边聊，其乐融融。
就在我们准备转向另一片竹林时，小满脚下一滑，惊呼一声！
“小心！”谷雨眼疾手快想拉她！
但还是慢了半拍！一个圆滚滚的冬笋从她没拿稳的竹篓边缘滚落出来，“咕噜噜”地顺着倾斜的坡面往下滚！
“哎呀我的笋！”小满心疼地叫起来。
“汪汪（我去追！）”我二话不说，立刻撒开西蹄，朝着那个滚动的、圆滚滚的冬笋猛追下去！
那笋借着坡势滚得飞快！我跟着它一路冲下斜坡，绕过丛生的灌木和被枯叶覆盖的石头。
越追越远，笋最后“嗒”的一声，撞在一块深藏在枯叶堆下的光滑青石上，停了下来。
我刚用爪子扒开叶子想去衔住它，一个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你这小狗崽，怎么一路滚下来了？追这凡俗竹笋，也值得如此拼命？”
这声音仿佛带着山林的回响，空灵又不失厚重。我猛地抬头！
只见那块光滑如镜、能坐数人的大青石墩上，一金一青两道身影正相对盘坐。
金的那道，正是叼着草根、翘着二郎腿、满脸写着“看好戏”表情的乘黄！
而它对面……
那是一位身着极简朴素青色长衫的老人。面容苍老却精神焕发，眉宇间带着一种仿佛融入了山川大地般的沉静与威严。
他双目温和清澈，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我。
小狗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小狗妖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不自觉敬畏的气息。
山神！是山神！
我心下骇然，连忙低头：“山……山神大人！乘黄前辈！我……我是下来追笋的！” 有些手足无措地扒拉了一下那个沾满泥的笋。
山神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温和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我体内的妖丹、前世的记忆、以及近来经历的种种。
他微微颔首，声音带着山林深处泉水流淌般的清澈：
“不必紧张。前番井中孽蛇为祸一方，那小镇兄妹困于沉疴，你与那道士玄清子，还有狸，”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乘黄（乘黄不满地哼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我身上，“机缘巧合，奔波劳苦，做得不错。”
听到这位真正山主的肯定，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拘谨：“谢山神大人！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
山神轻轻拂袖，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在乘黄面前早己布好的藤蔓缠绕而成的“棋盘”上（更像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纹）。
他不再看我，却像是在回答我心中所有的疑惑：“机缘牵引，本非寻常。你能守住心中一点仁念，引导善力，虽非尽善，亦是善果。那道士心中亦有执念未泯，此番得偿夙愿，善缘己结。”
他似乎意有所指。
“喂！小子！听见没！山老大夸你呢！”乘黄趁机嚼着草根，“比那只青蛙有出息多了！就是打架功夫还是太烂！要不要跟老夫再……”
“咳咳，”山神轻咳一声，打断了乘黄即将开始的又一轮嘲笑教学。他手掌在青石边缘轻轻一拂。
一截枯枝无中生有般出现在石墩边缘。
这截枯枝只有一尺来长，小指粗细，颜色暗沉，表面布满了细密的沟壑纹路，仿佛饱经沧桑。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了无生机的枯枝顶端，竟然奇迹般地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状若梅蕊的、圆润的朱红色芽苞！
芽苞晶莹剔透，宛如血玉雕琢，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蕴含大地生机的灵气。
山神抬起那截枯枝，递向我：“新年将至。我那老友灶神，巡守周天，明察人间灶火善恶。此乃吾洞府前经年受雨露滋养、伴日月而息的金蕊红梅枝一截，内蕴一点玄阳地脉火性之精粹，乃吾以道韵炼化温养数载之信物。”
他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了家家户户开始燃起的炊烟：
“冬至己至，灶王即离，不日便将回返天宫，总一年之是非功过。待到人间辞旧迎新、迎纳灶神回府之日（小年），你寻一处凡人家中真正有火在燃的灶膛，趁其火焰升腾、烟蕴流转之际，将此枝掷入其中。它自会循火性而上，为吾传讯于那司掌灶火的老友，告知此番井中恶煞消弭、人妖暂得安定之功。”
山神的话好有文学艺术！我听得稀里糊涂的。
山神的目光收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此事关乎此方地脉安宁信报，亦有你之因果牵连其中，务必谨慎，勿要延误。”
我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枝看似枯槁却蕴含奇异生机与沉甸甸嘱托的枝条。
入手触感温润如玉，并不像枯枝那样扎人，反而有种温和的暖意透过皮毛传来。
那点朱红的梅蕊芽苞轻轻触碰着我的爪子，似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了一下。
“山神大人放心！我……我一定办到！” 我郑重地用爪子护好这枝奇特的“信使”。
山神微微点头，不再言语，指尖捻起一枚白子，目光落回那无形的藤蔓棋盘上。
乘黄也难得没说话，只是眼珠子在我爪子里的树枝上打了个转，又瞅了瞅山神，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
“灶喜——！”
“灶喜！你在哪儿——！”
远远的坡上，传来小满和谷雨越来越清晰、带着焦急的呼唤声。
我知道该走了。
再次对着青石墩上的两位低头致意，然后叼起那个沾满泥的冬笋，小心翼翼地护着爪子里的奇树枝丫，朝着坡上家人呼喊的方向，奋力奔跑而去。
夕阳的最后一抹金光穿透竹叶的缝隙，洒在我奔跑的身影上，也落在那截枯枝顶端那点如同凝固了希望和承诺的、朱红璀璨的梅蕊芽苞上，将它映照得更加晶莹夺目。
坡下是奇遇与责任，坡上是温暖的家常灯火。冬笋、树枝、还有家人的呼唤，便是这一日暮色中，属于我独有的沉甸与归途。
“汪汪！（我在这，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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