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
那一声呼唤,带着穿越两个世界的茫然与笃定,嘶哑地在冰冷的病房里回荡。
门口那个冲进来的男生明显浑身一颤!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困惑、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和焦急。
“周朝!”他冲到我床边,根本没理会我那声奇怪的称呼,声音带着跑岔气的嘶哑,“你……你小子吓死我了!怎么搞的?!”
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搭在我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指尖微微发凉,带着奔跑后的汗湿,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顾……顾里……” 随着这声现实的呼唤,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前世记忆碎片似乎被强行按了下去一些,属于“周朝”的认知和习惯占据了主导。
顾里,我的……发小?或者说,是我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能称之为“朋友”的人。
邻居家孩子,从小就认识。
只是我和我的家庭都是边缘人,他家似乎还算正常。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凑到我这个角落里来,陪我写作业,一起爬过废弃工厂的墙头,在我被孤立时不动声色地替我挡掉某些麻烦……
沉默,但可靠。像一堵无声的墙。
“车……蛋糕……”我嗓子火烧火燎,干涩得厉害,断断续续试图解释,视线不由自主又瞟向柜子上那团狼藉的蛋糕残骸。
顾里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按了按我的肩膀:“看到了。你先别说话,医生说你伤了腿,还有点脑震荡,得缓一缓。”
他转身从床头柜上倒了杯温开水,小心地扶起我一点,喂我喝了几口。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然而,随着这短暂清醒而来的,是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那些温暖、那些羁绊、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还有那坠崖时冰冷彻骨的绝望——又如同被惊醒的洪水猛兽,再次席卷上来!
它们是如此的鲜活,小满扑进我怀里时那软糯温热的感觉,狸毛茸茸身体蹭过我小腿的触感,玄清子药炉里苦涩又令人安心的药香,悬崖上凛冽的风割过脸颊的刺痛,猿金刚那充满恶意的血红眼瞳!
强烈的落差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切割着心脏。
一个世界鲜活如朝阳,另一个却冰冷如死水;一边是生死与共的伙伴,一边是形同陌路的“家人”……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涌了出来。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混合着刚才喝下去的水和心中的苦涩,顺着脸颊滚落到枕头上,迅速洇开冰冷的湿痕。
身体因为无声的抽噎而颤抖起来,牵连着那条吊起的断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顾里被我这突然爆发的、巨大而无助的悲伤彻底惊住了。他认识的我,从小就是最不会哭的人。
就算挨了继父的骂,被学校的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打,甚至上次摔断胳膊,都只是咬着牙默默忍着。可眼下……
他什么也没问,猛地张开手臂,将我半抱住。
他的手臂不宽厚,甚至有点少年人的单薄,但箍得死紧,带着一种要将我所有痛苦都勒碎的用力感。
我的脸颊抵在他同样汗湿发凉的肩头,泪水立刻浸湿了他的衣料。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那烦人的“滴滴”仪器声和我压抑不住的抽泣。
过了不知道多久,仿佛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紧绷的身体和抽搐的哽咽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深沉的疲惫。
顾里这才慢慢松开我,他没有看我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只是默默地再次喂我喝了点水,然后用他干净的T恤袖子,极其笨拙、甚至有点粗鲁地胡乱帮我擦着脸颊上的泪痕水渍。
指关节偶尔蹭过皮肤,有点硌人。
“顾里……”我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平静了许多,“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嗯。”他应了一声,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示意他说下去。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仿佛怕一旦闭上,那个世界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一个我是一只小狗妖的梦……很真实……我能点火,会变成各种各样的模样,有人把我当亲人,有朋友……还有一个伙伴叫狸,他特别像……特别像你……”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涌:“我们一起去救人,去打坏人,去炼丹……我们刚炼了丹,就等回去救朋友了……然后……然后我被人从很高的地方推下去了……”
我哽住,坠落的冰冷失重感和濒死绝望感再次攥住了心脏。
顾里沉默地听着。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嘲笑或敷衍。
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听我说到“从很高的地方推下去”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放在床边的手也瞬间攥紧。
他没有问“你是不是撞坏脑子了”或者“别瞎想”,他只是伸出那只紧握又松开的手,轻轻地、笨拙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像一个真正的、不知所措却想极力安慰手足无措伙伴的少年。
“不怕了……”他低声说,声音难得的有些发软,“都过去了……有我在呢。”
他的安慰苍白无力,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也许是被眼泪冲刷过,也许是顾里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心给了我一丝支撑,混乱的记忆似乎稍稍安定了些。
我靠在枕头上,大口呼吸着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试图找回一点现实。
顾里看着我稍微缓过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
最终,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周朝……有件事,医生让我告诉你爸妈……他们……可能……没来。”
他顿了顿,避开了我的目光,“但是……但是你等不了他们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顾里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让我心惊的绝望和悲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却又残忍地说道:
“医生说……你的腿伤……其实……是小事。”
什么?!我猛地睁大眼睛!
“他们说……说你的五脏六腑……没大事。但是……”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明显的鼻音和极力克制的崩溃。
“但是……在你被送来之前,检查的时候……他们说……你肚子里……早就长了个……坏东西……”
“晚期胃癌。”这西个字,他几乎是无声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如同雷霆炸响在我耳边。
“医生说……时间太晚了……你……可能……最多只有……七天时间了……”
七天!
像是最后一根维系着希望的弦,在我脑中彻底崩断。
所有的声音、光线都瞬间远离!世界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胃里……胃癌?晚期……七天?
原来……那所谓的车祸伤腿不是濒临死亡的原因……真正致命的镰刀,早己悬在颈后!
原来……这具身体的虚弱、时常的不适、隐隐的疼痛……都不是错觉!
原来……那条看起来可怕的石膏腿,不过是对绝望命运最苍白的、徒劳的掩饰!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感,比刚才坠落悬崖时更加彻底,比猿金刚的妖煞更加令人窒息。
顾里看着我瞬间灰败下去、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
他猛地再次抱住我,这一次抱得前所未有的用力,手臂颤抖着:
“周朝!听着!”他的声音也哽住了,带着哭腔,“如果……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个世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别管这里了,回去,回去找他们!去找你的‘狸’,去找那些把你当亲人的人!好好活下去!在那个世界……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幸福!”
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温热的液体砸落在我的病号服上。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顾里哭。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要将我彻底吞噬。但顾里这用尽生命呐喊出来的最后祈愿,却像穿透无尽黑暗的一缕微弱却炽热的光芒,猛地扎进我冰冷的心底最深处!
回到……那个世界?
我还能……回去吗?
那条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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