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看见我的狼狈模样，嘴角上扬。
“没有学过吹干毛的妖术么？”狸打趣道，眼里满是调皮。
我欲哭无泪，当狗真是麻烦，毛茸茸的一浸水很难干，我用力抖抖身体，尽力把身体上的水都甩出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毛还是湿漉漉的一撮撮地连在一起，沉重地贴在皮肤上。
初秋的风吹来，竟然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嘶……有点凉。”这感觉不太对，刚吞仙丹点化妖身那会儿，冷热应该没那么敏感才对。
“走，我们去屋顶，那儿太阳暖和，趴着晒晒就干了，比妖术管用！”狸没注意到我的细微变化，热情招呼道。
可是小狗怎么像小猫一样身手灵活呢？狸轻松跃上草垛和矮墙，几个起落就上了屋顶。我只能仰望，后腿还带着点洗澡后的虚软。
“汪呜……”（好高啊…）我仰头发出哀鸣。
狸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站在屋檐边，爪子拍了拍身边厚实的稻草垛：“外公他在屋顶晾着谷子，怕老鼠偷谷子吃，特意给我搭得这稻草阶梯。瞧，从这往上跳！”
果然，几个稻草垛巧妙地堆叠起来，形成了一道简陋却稳固的阶梯。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劲儿，笨拙地向上攀爬。狸在上面不时给我加油：“对，踩稳！好样的！”
当我的爪子终于触碰到温暖粗糙的瓦片时，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屋顶，金灿灿的稻谷铺开，散发出醉人的暖香。
我学着狸的样子，找了个阳光最足的地方，软软地摊开西肢，肚皮贴在温热的瓦片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喏，昨晚你就是从那儿，”狸踩在屋脊边沿，尾巴优雅地指向村后的山林，“滚下来，撞翻篱笆和辣椒，好家伙，白将军当场就列阵了，铁喙差点给我擦成铁板烧。”
顺着它的爪子望去，那片密林在阳光下依旧显得深沉阴郁，藏着我亡命奔逃的恐惧。
我又转头看向山脚下车水马龙的小镇，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
阳光暖洋洋的，瓦片暖烘烘的，我眼皮越来越重，腹中那点不适似乎也被驱散了。不知不觉，意识沉入一片温柔的黑暗……
* * *
我在梦中走得很急，手里提溜着一个廉价的、系着塑料丝带的小蛋糕盒。
“快跑啊，要赶不上妹妹的生日了！” 一个焦灼的声音在脑子里催促。
妹妹？我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我意识深处晃动，带着幸福的笑容和……一种让我本能皱眉的反感。这厌恶的情绪从哪里来的？我困惑不己，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炫目到令人窒息的惨白光柱！
那巨大的金属怪物轰鸣着朝我碾压过来，我全身僵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汪——！！！”
一声惊惧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我的喉咙，我猛地从瓦片上弹起来！
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仿佛要破膛而出。梦境与现实瞬间割裂，冷汗浸透了刚刚晒暖的绒毛。
“灶喜？”狸被我吓了一跳，琥珀色的眼睛瞬间瞪圆。
“做噩梦了？”它靠近我，想用鼻尖碰碰我的额头安抚。
然而，就在它靠近的刹那——
“呕——！”毫无预兆地，腹中翻江倒海，我控制不住地张嘴，将早上勉强吃下的、甚至可能是昨晚残留的烤土豆渣滓全吐在了金色的谷粒旁。
一股浓烈的、带着甜腥气的呕吐物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天哪！”狸惊呼着跳开一小步。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寒意像冰冷的蛇缠绕住我，刚才还暖烘烘的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腹部深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仿佛有只手在狠狠揉捏我的肠子。
“呜…呜嗯……”我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西肢发软，连抬头看狸的力气都快没了。
狸的尾巴瞬间炸开，神情凝重得可怕。它没有犹豫，对着院里发出一声穿透力十足的猫叫：“喵——嗷——！”（大事不好！）
一场家庭风暴瞬间因我而起。
“灶喜！灶喜你怎么了？小狗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小狗妖最新章节随便看！”第一个冲上屋顶（顺着稻草垛）的是小满，她脸上还带着刚被我惊醒的茫然，但看到我抽搐的身体和那滩秽物，小脸刷地白了。
“快！快抱下来！”外公紧随其后，他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
他的眉头锁成疙瘩，经验老道的目光扫过我的萎靡、呕吐物、还有我那控制不住渗出点黄色水渍的屁股，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怕不是染上‘细小’了！”
“细、细小？！”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就是那个……那个会……？”她记得村头王爷爷家的小狗就是这样没的。
“别愣着！”外婆也跟了上来，动作麻利，“小满，快去准备个大点的纸箱，铺上软布！谷雨，拿干净的温水来！”
她的声音急促却透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它会不会死？”小满抱着找来的纸箱，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我僵硬的爪子上，“都怪我……非要给它洗澡……”
“现在说这些没用。”谷雨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他端着半盆温水，眉头紧蹙，脸上那惯有的嫌弃和冷淡消失了，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取代。
他避开秽物，蹲下身，伸出手——那只被我和小满联手“害”得湿透的手，此刻迟疑了一下，然后极其笨拙地、却很轻柔地抚过我的脊背。
“啧，冷得像冰坨子。”他低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得去镇上兽医站！”外公果断做了决定，“老刘那儿有血清，去得早还能救！小满，快，帮我把屋后板车推出来！谷雨，你来打手电！”
“我也去！”小满立刻抹了把眼泪。
“不行，夜路难走，你在家看着！”外公不容置喙。
夜，像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除了狗吠和虫鸣，只有外公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奋力疾行的声音。
原来我这一觉睡了那么久，天都黑了。
板车上铺着厚厚的旧棉絮，我蜷缩在一个铺了厚垫子的竹篮里，身上盖着小满执意塞进来的她的旧外套。
她最终还是偷偷跟来了，抱着我的篮子，脸在微弱的月光下透着执拗的苍白。
手电筒的光束在谷雨手中剧烈地晃动，划破前方的黑暗。
外婆紧紧护着我的篮子，另一只手紧张地抓着车沿。
狸像个轻巧的幽灵，无声地在板车前探路，那双发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处草丛阴影。
白将军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它没有靠近板车，而是在队伍后方嘎嘎叫着，像一个忠实的警卫哨兵。
腹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有一把冰冷的铁钩在反复拉扯我的肠子。每一次震动都让我痛苦地哀嚎。
“娃儿，撑住，快到了……”外婆粗糙的手掌隔着旧衣温暖着我的身体，喃喃的低语像是有某种魔力，稍稍缓解了我冰冷的恐惧。
“这‘细小’啊，学名叫犬细小病毒感染，”外公喘着粗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像是说给我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鼓劲。
“专害没打针的小奶狗！先是吐、拉肚子，拉得像番茄酱似的带血丝，再是发烧打摆子，熬不过几天就……呸呸呸！咱灶喜福大命大，肯定能熬过去！到了老刘那儿，挂上水，输上血清，那家伙专门对付这个！”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病理，像是要把希望刻进这暗夜里。我知道，他是在给所有人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
“看这温度……不好受啊……”外婆摸着我的耳朵根和小肚子，忧心忡忡，“老刘那儿血清够不够？这病来得太急……”
手电光扫过路标，指向“山泉镇”。
“快了快了！翻过前面那个坡！”外公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冷热交替，仙丹的力量在这凡俗的病痛面前似乎毫无作用。
黑暗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光点。恍惚间，我又看到了梦中那道致命的车灯……
不行…我不能死……好不容易有了家……
我拼命想睁开眼，想看清身边人的脸，喉咙里却只发出含糊的呜咽。
“快了，灶喜，快到了！”小满带着哭腔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板车碾过最后一道土坎，吱呀一声停了下来。前方，一盏昏黄的灯光刺破黑暗，简陋的招牌上写着几个褪色的大字——山谷镇兽医站。
我只能寄希望于这扇灯火摇曳的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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