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城陷落己逾半月,郡守府成了匈奴左贤王刘臧的临时行辕。
府衙大堂。
刘臧踞坐主位,面前不再是辽东舆图,而是摊开的简陋幽州山川图。
指尖蘸着冰凉的酒水,轻轻掠过辽西那片区域——那里盘踞着幽州最强的边军,白马将军公孙瓒。
“公孙瓒…”
此人骁勇善战,麾下白马义从更是汉廷在东北疆域最锋利的矛。
此人存在,犹如悬在辽东头顶的利剑。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念头在刘臧脑中盘旋,冰冷而务实。
“报——!”
一名亲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大王,城外有乌桓使者求见!自称奉丘力居大王之命!
乌桓?
刘臧眉峰微挑。草原上的邻居,与匈奴、鲜卑时有摩擦,亦与汉廷若即若离。值此襄平新下、百废待兴之际,乌桓使者前来…意欲何为?
“带上来。”
刘臧声音平淡,坐姿未变,目光却锐利如鹰隼。
片刻,两名乌桓人被引入大堂。
为首者身形剽悍,披着厚重的狼皮大氅,脸上带着草原风霜刻下的沟壑,眼神透着狡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身后随从抱着一只裹着兽皮的匣子。
“乌桓使者拔略骨,奉我丘力居大王之命,拜见匈奴左贤王!”拔略骨右手抚胸,行了个乌桓礼节,声音洪亮。
“丘力居大王遣使远来,何事?”刘臧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
拔略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大王听闻左贤王神威,一战而下襄平,辽东震动!特遣我来,共商一桩…大买卖!”
他使了个眼色,随从上前,解开兽皮,露出匣中事物——竟是一颗经过处理、面目狰狞的汉人首级!
“此乃辽西郡一汉军校尉之头!”
拔略骨语气带着邀功般的得意,“此獠屡次带兵深入我乌桓草场,杀我部民,夺我牛羊!丘力居大王深恨之!然…辽西汉军势大,尤以那公孙瓒匹夫最为可恨!”
他踏前一步,眼中闪烁着贪婪与仇恨交织的光芒:
“左贤王!公孙瓒,此乃你我共敌!他仗着白马义从之利,不仅压得我乌桓各部喘不过气,更视辽东为嘴边肥肉!此人若在,左贤王这辽东基业,岂能安稳?”
刘臧面无表情,指尖在冰冷的刀鞘上轻轻,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他心中冷笑:丘力居这头老狐狸,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嗅着血腥味来了。借刀杀人的算盘,打得震天响。
拔略骨见刘臧不语,以为说动了他,声音更加激昂:
“我丘力居大王之意,匈奴、乌桓,同出草原,血脉相连!何不联手?共击公孙瓒!我乌桓各部可出精骑两万,自北向南,袭扰辽西诸塞,牵制其兵力!左贤王只需提辽东铁骑自东向西,雷霆一击,首捣那公孙瓒的老巢右北平!”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胜券在握:
“斩公孙瓒,占辽西!届时,辽西膏腴之地,尽归左贤王!我乌桓只取些许草场,并…那公孙瓒的头颅祭旗!辽西一失,幽州震动,汉廷自顾不暇,必不敢再轻启辽东战端!左贤王便可高枕无忧,坐拥辽东、辽西,虎视中原!此乃…双赢之局!”
堂内烛火跳跃,在刘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拔略骨的话语,如同一块石头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
刘臧心中念头飞转:杀公孙瓒,占辽西,逼汉廷就范…这与他心中某个隐秘的盘算,竟不谋而合!丘力居…倒是替他开了口。
然而,这乌桓人显然打错了算盘。
他们只看到联手的好处,却不知眼前这位左贤王的心壑之深。借刀?不,他要的是连刀带握刀的手,一并吞下!
“好!”
刘臧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
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声音洪亮:“丘力居大王好气魄!好眼光!此计…甚合本王心意!”
拔略骨闻言大喜,眼中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左贤王英明!那…我们何时…”
“不急!”
刘臧抬手打断,脸上“激动”瞬间转为一种深沉的、带着些许“为难”的凝重,“拔略骨使者,此事…干系重大!公孙瓒乃汉廷名将,白马义从非易与之辈。我匈奴虽不惧他,然…欲毕其功于一役,需天时、地利、人和!”
他踱步到拔略骨面前,目光如炬,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
“其一,我新得襄平,辽东根基未稳,豪族人心浮动,高句丽奴隶军损耗巨大,需时间整补军械、粮秣,安抚地方!仓促出兵,恐后院起火!”
“其二…”刘臧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忧虑”。
“汉廷态度不明!本王己遣心腹重臣须卜栾提为使,持我臣表,携辽东、三韩、高句丽臣服之象征,西入洛阳!名为朝贡,实为探明汉帝与朝廷对我据辽东之真实态度!使者未归,汉廷对我等是战是和尚未可知!若我等贸然攻杀其边镇大将,岂非授人以柄,激怒整个汉廷?”
他重重叹息一声,拍了拍拔略骨厚实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
“拔略骨兄弟!本王非是畏战拖延!实乃…要为这雷霆一击,积蓄万钧之力,更要等那洛阳城的风向!若汉廷对我辽东态度暧昧,甚至默许…那时,你我联手,雷霆万钧,杀公孙瓒如屠狗!占辽西,易如反掌!若汉廷震怒欲战…我等也好早作绸缪,不至于仓促应战,两面受敌!你…明白本王的苦心吗?”
拔略骨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被刘臧这一番“掏心掏肺”又“有理有据”的话语砸得有些发懵。
积蓄力量?等待汉廷风向?似乎…也挑不出毛病。眼前这位左贤王,思虑之深,远非他所见的草原莽夫可比。
“那…左贤王之意,需等到何时?”拔略骨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急切和不确定。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刘臧斩钉截铁,目光坚定,“使者栾提,乃本王左膀右臂,行事果决!一月之内,必有确切消息传回!届时,无论汉廷是战是和,本王都将给你乌桓,给丘力居大王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段时间…”
他眼神陡然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还请贵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听本王号令!本王承诺,一旦时机成熟,必亲提铁骑,与丘力居大王共猎‘白马’!”
刘臧说得掷地有声,带着草原男儿特有的豪迈与狠厉,瞬间冲散了拔略骨心中的疑虑。
拔略骨精神一振,右手再次重重捶胸
“好!左贤王快人快语!我拔略骨信你!这便回去禀报丘力居大王,秣马厉兵,静候左贤王佳音!”
他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火焰,“愿长生天庇佑,助我草原勇士,共斩公孙瓒,同分辽西膏腴!”
“长生天庇佑!”刘臧朗声回应,嘴角勾起一抹深邃难测的弧度。
宾主“尽欢”。
拔略骨带着刘臧“郑重”的承诺和“丰厚”的赏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襄平城。
看着乌桓使者消失在城门外的烟尘中,刘臧脸上的“豪迈”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大王…”一首侍立一旁,沉默如铁塔的速不亥上前半步,仅存的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乌桓人…狼子野心。”
“本王知道。”
刘臧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丘力居想借本王的刀杀公孙瓒,再借机吞并辽西草场,甚至…未必不想反咬我辽东一口。想得…很美。”
他转身,目光投向大堂一侧悬挂的简陋舆图,手指重重戳在代表乌桓草原的位置上。
“等!等栾提的消息!”刘臧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刀锋,“若汉廷自顾不暇,对辽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是天赐良机!”
他的手指猛地从乌桓草原的位置,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覆盖了整个辽西!
“那时…便不是共猎‘白马’!”
刘臧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
“而是…本王要连丘力居这头老狼,和他的乌桓草原…一并吞下!辽西、辽东、乌桓之地…尽入吾彀中!”
速不亥独眼中凶光大盛,右拳重重砸在左胸甲叶上,发出沉闷的铿锵:“末将…愿为大王手中之刀!斩尽一切之敌!”
寒风卷过空旷的府衙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呼啸。襄平城头,匈奴的狼头大纛在风中猎猎狂舞。
刘臧负手而立,望向西南方——那是洛阳的方向,更是须卜栾提此行的归途。
他在等,等一个消息。
等一场将乌桓人也算计进去的、更大的风暴降临。
此时此刻的他,狡诈的完全与当年那个雄才大略的冒顿单于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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