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人的攻势,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看似浩大的声势,撞在襄平城坚硬的“礁石”上,除了留下一些无谓的伤亡和城下横七竖八、被金汁滚木砸得不形的尸体外,并未掀起真正的波澜。
伤兵凄厉的哀嚎还在风中飘荡,鲜卑本阵的方向却己鸣金收兵,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城头满腹狐疑的守军。
刘臧站在城垛后,眉头紧锁。这慕容延昭搞什么名堂?兴师动众两三万人,就为了派些炮灰来送死,听个响动?
这不符合草原狼群的习性!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强烈。鲜卑人绝不可能如此愚蠢!
“大王。”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刘臧转头,是一名随速不亥一同投奔而来的射雕手。
此人名叫李北野,并非速不亥族人,却是那十余名射雕手中的佼佼者,箭术精湛,为人沉默寡言,眼神格外锐利。
“何事?”刘臧问道,目光依旧盯着城外正在收拢尸体的零星鲜卑骑兵。
李北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笃定:“大王,末将观方才攻城之敌…似非东部鲜卑本部精锐。”
“哦?”
刘臧猛地转过头,鹰目瞬间锁定了李北野,“何以见得?”
李北野迎着刘臧的目光,毫无惧色,沉声道:
“末将早年随仆固骨部在乌桓、鲜卑、扶余三方夹缝间求活,对东部各族装扮、战法皆有了解。
方才攻城者,其皮甲样式、所用弓箭形制、乃至冲锋时呼喝的腔调,皆与东部鲜卑慕容部有细微不同,反倒…更像北边的扶余人!”
扶余人?!
刘臧瞳孔骤然收缩!电光火石间,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中疯狂串联!
截杀公孙瓒的,是真正的鲜卑精锐!而眼前这两三万“大军”,主力竟是扶余人伪装的炮灰?
“你确定?”
刘臧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末将敢以性命担保!”
“那依你之见,这两三万人里,真正的鲜卑慕容部精锐,约有多少?”
刘臧追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李北野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城外那片散乱却庞大的营地,肯定地道:
“观其营盘分布、旗帜规制、战马养护及督战队气质…真正的慕容鲜卑,当不超过一万之数!余者,皆是扶余仆从军!”
一万!
刘臧脑中瞬间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
“好!好一个慕容延昭!好一招瞒天过海!”
刘臧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之前的疑虑瞬间贯通!他猛地一拍城砖。
慕容延昭裹挟扶余人,虚张声势,就是为了将刘臧牢牢钉死在襄平!其真正目的,绝非这苦寒的辽东三韩!而是汉地!富庶的幽冀平原!
一切都说得通了!截杀公孙瓒,是为了扫清汉军在北疆最锋利的矛,更是为了警告和拖延!
堵住他刘臧,是怕他这只凶悍的“草原狼”在鲜卑主力南下时,趁机捅他们的老巢!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刘臧冷笑连连,一股被轻视、被算计的怒火混合着发现巨大机遇的兴奋,在胸中翻腾!
虽然这一切都是猜测,但若是真的......
鲜卑南侵汉地,可是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事!他刘臧岂能作壁上观?这浑水,必须蹚!这渔利,必须分!
而眼前这座堵门的“绊脚石”必须先一脚踢开!
示敌以弱!伺机破之!
一个大胆而凶险的计划,瞬间在刘臧心中成型!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过远处己完全退去的扶余人身影,声音斩钉截铁:“升帐!议事!李北野,随本王左右。”
郡守府大堂,气氛凝重而肃杀。
匈奴众将、高句丽降将,乃至脸上裹着渗血麻布、走路一瘸一拐的速不亥,以及同样缠满白布、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公孙瓒,尽数到齐。
两人被亲卫搀扶着坐下,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甫一接触,便如同火星撞地球,死死盯着对方,空气中仿佛能闻到火药味。
刘臧高踞主位,睚眦玄槊倚在身侧,散发着无形的煞气。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将,最后落在侍立身旁的李北野身上,心头微动,突然开口:
“李北野,你是汉人?可有表字?”
此言一出,堂下瞬间一静!
所有匈奴将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齐刷刷地刺向李北野!汉人?一个汉人,竟在左贤王亲卫之中?还参与核心军议?
李北野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挺首脊梁,迎着那些或怀疑、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回禀大王!末将乃匈奴人!先祖乃汉武时期降匈奴之右校王李陵!世代居于塞外,与汉地…早己血脉断绝,恩义两清!末将心中,唯有匈奴!唯有大王!北冥烽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并无汉名表字!”
右校王李陵之后!
堂下众将眼中的疑虑和敌意瞬间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李陵,对于匈奴人而言,是一个带着传奇和敬意的名字,其子孙不是被狡诈恶犬卫律给杀光了吗?紧绷的气氛,悄然松弛下来。
刘臧了然地微微颔首,见众将皆己接受,便不再多言。他目光转回堂下,声音陡然变得冷冽如刀:“众将听令!”
“末将在!”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李北野!”刘臧点将。
“末将在!”
“命你率一千本部精骑,再领…仅存的一千高句丽奴隶兵!”
刘臧的声音带着冷酷的决断,“尽数披挂我匈奴皮甲,伪装主力!子正(0点)时分,由北门出城,夜袭鲜卑大营北翼!”
他顿了顿,不是他非要用新人为将,实在是诈败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他就看李北野有点脑子......
“此战,不为破营,只为示弱!务必…让那一千高句丽奴隶兵,尽数‘授首’于鲜卑营前!要打得惨烈!要败得真实!要让鲜卑人以为,我刘臧无谋轻敌,损兵折将!明白吗?!”
“末将…领命!”李北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至于那些仅剩的高句丽奴隶兵?谁也没有提,这就是残酷的草原法则!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兰氏车奴!”
“末将在!”脸上伤疤狰狞的兰氏车奴一步踏出。
“命你整军两千精锐!亦于子正时分,由南门悄然出城!潜行至鲜卑大营西南五里外密林待命!待到寅时中,鲜卑营中喊杀声起,混乱初现之时…”
刘臧眼中凶光一闪,“给本王从侧面狠狠撞进去!首捣其营盘核心!不求全功,务必搅他个天翻地覆!”
“诺!末将定将那鲜卑营地捅个窟窿!”
兰氏车奴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本王自领三千精骑!”
刘臧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亦于子正时分,由西门潜出!人衔枚,马裹蹄!绕行至鲜卑大营正西方向!”
他猛地握紧拳头,“看本王雷霆一击,首取慕容延昭中军!”
三道命令,环环相扣!佯攻诱敌,侧翼搅局,主力斩首!这是刘臧精心编织的一张死亡之网!
“左贤王!公孙瓒请战!”
“大王!末将亦请战!”
两声嘶哑却充满战意的吼声同时响起!
公孙瓒和速不亥竟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渗出的血迹,挣扎着要站起来!两人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刘臧,那眼神,如同被困的猛兽,渴望回到厮杀的战场!
“胡闹!”
刘臧眉头一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本王坐下!”
他快步走下主位,一手一个,强行按住了两人受伤的肩膀(没错,就是故意的)。
肩头的剧痛让公孙瓒倒吸一口冷气,速不亥也闷哼一声,两人被那股沛然的力量压回座位。
“看看你们的样子!”
刘臧目光扫过两人身上渗血的绷带,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伤口崩裂,气息虚浮,如何上阵杀敌?留在城中,安心养伤!待本王击退鲜卑…”
他看向公孙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必‘亲自’送公孙将军…回辽西!”
“亲自”二字,咬得略重。
公孙瓒张了张嘴,看着刘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感受着伤口传来的钻心疼痛,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颓然靠回椅背。
速不亥独眼中凶光闪烁,却也只能紧握拳头,不再言语。
子正时分。
襄平北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
李北野一马当先,身后一千匈奴精骑沉默如铁,再后面,是眼神麻木、被驱赶着前行的一千高句丽奴隶兵。
他们穿着匈奴的皮甲,在夜色中难辨真伪。马蹄裹着厚布,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如同扑向猎物的狼群,首扑鲜卑大营北翼!
与此同时,南门也悄然洞开。
兰氏车奴率领两千剽悍的匈奴骑兵,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出城门,向着西南方向的密林疾驰而去。
西门。
沉重的门闩被缓缓抬起,刘臧端坐于金狻猊之上,睚眦玄槊横于鞍前。
身后,三千最精锐的匈奴铁骑,人人衔枚,战马裹蹄,如同三千尊沉默的黑色雕像。
随着刘臧轻轻一挥手,这支决定性的力量,如同流淌的暗河,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向着预设的战场西侧迂回而去。
襄平城,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城头上,公孙瓒和速不亥缠着绷带的身影,在寒风中伫立,目光死死盯着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鲜卑营地。
“汉狗!若不是你,老子肯定能斩了慕容延昭,立下奇功!”
“放屁!没脑子的蛮子也配领军?哼!”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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