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视频会议还在继续，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海外分公司的负责人正用流利的英语汇报季度业绩。他指尖搭在键盘边缘，刚要敲击确认，后座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有什么活物从暗处钻了出来。
他侧过头的瞬间，一道寒光首刺面门。
是块锋利的玻璃碎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握着碎片的手纤细苍白，手腕上缠着凌乱的布条，渗出的血把布料染成了深褐色。而那只手的主人，正用一双燃着怒火的眼睛瞪着他，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北狄的走狗！”
女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骨髓的恨意。这称谓太陌生，太突兀，像从泛黄的古籍里跳出来的词，让陆沉舟的眉峰瞬间蹙起。
他没躲。不是反应慢，而是在那片寒光里，他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不是敌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像多年前在博物馆看到的那幅宋代《镇边图》里，女将军弯弓射敌时的眼神。
玻璃碎片擦着他的颈动脉划过，带起一道细血珠。陆沉舟抬手，精准扣住女人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脉搏的狂跳，也触到了布条下凹凸不平的伤口。
“松手。”楚临月挣扎，另一只手攥着青铜罗盘砸过来。铜盘边缘磕在陆沉舟的小臂上，发出沉闷的响。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这具孱弱身体该有的力道，带着种沙场搏杀的野性。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那罗盘上。巴掌大的青铜盘，星轨纹刻得深峻，边缘处磨损得厉害，显然是件老物。而更让他心惊的是——盘底露出的饕餮纹，竟和他左手玉扳指内侧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扳指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西周古物，内侧纹路从未示人。她手里的罗盘，怎么会……
“你是谁？”陆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指节收紧，“这罗盘哪来的？”
楚临月被他捏得腕骨生疼，却咬着牙不肯示弱：“杀了你，再告诉你！”她突然屈膝，撞向他的小腹——这是战场上对付骑兵的阴招，专攻下三路。
陆沉舟早有防备，身体后仰避开，同时松开她的手腕，手肘顶住她的膝盖。两人在狭小的后座角力，笔记本电脑被撞得滑落在地，视频会议的声音还在继续，英语汇报混着车内的喘息，显得格外诡异。
“停车。”陆沉舟对前排司机沉声下令。
司机老王猛踩刹车，迈巴赫在路边划出半米长的刹车痕。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缠斗的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女人是谁？竟敢在陆总车上动武？
楚临月趁机挣脱，抄起掉在座位底下的金属保温杯砸过去。陆沉舟偏头躲过，杯子撞在车窗上，“哐当”一声裂成两半。他抓住空档，反手扣住她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她拽回来：“不说清楚，今天别想走。”
“放开！”楚临月回身一拳砸向他面门。这拳带着破风的劲，陆沉舟抬手格挡，只觉小臂发麻。他习武多年，寻常保镖近不了身，可这女人的招式野得很，没章法，却招招致命，像未经雕琢的璞玉，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更奇怪的是她的身法。避开他擒拿时的侧身，落地时的重心调整，都带着种古老的韵律——像他在研究唐代兵书时看到的“战场应急身法”。
“你的格斗术在哪学的？”陆沉舟追问，眼神里多了探究。
楚临月没答，突然低头，用牙咬向他的手腕。陆沉舟吃痛，下意识松手。她立刻扑到车门边，刚要拉开车锁，却被他再次拽回怀里。
两人贴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陆沉舟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还有胸腔里青铜罗盘的轮廓——那东西硌得他肋骨生疼。
“铛！”
罗盘从楚临月怀里滑出来，掉在脚垫上。与此同时，陆沉舟左手的玉扳指突然裂开道细纹，一道青光从裂口里渗出，与罗盘上的红光交相辉映。
楚临月愣住了。
陆沉舟也愣住了。
他摘下玉扳指，借着车窗外的霓虹看清内侧纹路——饕餮纹张着血盆大口，与罗盘上的图案严丝合缝，像两块拼合的 puzzle 。
“这……”楚临月的声音发颤，“怎么可能？”
这罗盘是母亲遗物，这扳指是北狄象征，怎么会有一样的纹路？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保镖的吼声：“找到了！在那辆迈巴赫里！”
楚临月猛地回神，从陆沉舟怀里挣脱，抓起罗盘就要跳车。陆沉舟却比她更快，锁死了车门：“他们是冲你来的？”
“不关你的事！”楚临月去掰他的手，却被他反扣住。
陆沉舟看着她脚踝的新伤，看着她病号服下渗出的血，突然对前排喊：“老王，开车。甩掉后面的人。”
老王懵了：“陆总，这……”
“开！”
迈巴赫猛地窜出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楚临月回头，看到三个保镖骑着摩托车追上来，手里还举着钢管。
“坐稳。”陆沉舟说着，打方向盘猛踩油门，车子在车流里灵活穿梭，好几次擦着别的车飞过。楚临月被甩得撞在车门上，却死死攥着罗盘——她看出来了，这男人车技极好，比她刚才乱开一气强多了。
追了约莫十分钟，陆沉舟一个急转弯，把车拐进地下停车场，甩掉了追兵。
车子停稳，两人都在喘气。楚临月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沉舟没回答，捡起脚垫上的罗盘，指尖拂过上面的饕餮纹：“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与你无关。”
“那这扳指呢？”陆沉舟把裂开的玉扳指扔给她，“认识吗？”
楚临月接住扳指，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突然想起兄长战死时，北狄王腰间的玉佩也是这种触感。她抬头，眼神里的恨意又涌了上来：“北狄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陆沉舟挑眉：“北狄？你说的是哪个北狄？历史上的匈奴别部，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楚临月打断：“少装蒜！当年耶律洪率部屠我雁门关，用的就是这种纹饰的信物！你戴着这扳指，不是走狗是什么？”
耶律洪？雁门关？
陆沉舟的瞳孔骤缩。
这两个名字，他在祖上传下来的一本残卷里见过。残卷是用西周金文写的，记载着一位女将军守雁门关战死的事，提到敌军首领叫耶律洪，还说将军有个妹妹叫楚明月……
他看向楚临月的眼神彻底变了：“你……是谁？”
就在这时，停车场入口传来脚步声，是那三个保镖找来了。他们手里拿着电击枪，显然是有备而来。
“沈星辰，这次看你往哪躲！”为首的保镖狞笑着逼近。
楚临月站起身，将罗盘塞进怀里，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才的缠斗让她伤口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就像当年在雁门关，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时那样。
“想动她，先过我这关。”陆沉舟挡在她身前，从储物格里摸出根甩棍，“老王，报警。”
前排的司机早就吓得缩成一团，赶紧摸手机。
三个保镖对视一眼，觉得两个打一个胜算大，举着电击枪就冲上来。楚临月却比陆沉舟更快，身体像箭似的射出去，避开第一道电流的同时，抓住一个保镖的手腕，反手一拧。
“咔嚓”一声，是关节脱臼的脆响。那保镖惨叫着倒地，电击枪掉在地上。
另外两个保镖愣住了——这女人下手也太狠了！
楚临月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侧身避开另一个人的攻击，抬脚踹在他膝盖上。又是“咔嚓”一声，第二个人也倒了。
最后一个保镖吓得后退，却被陆沉舟一甩棍砸在胳膊上，钢管落地。
不过半分钟，三个保镖全被放倒，在地上哀嚎。
楚临月拍了拍手，看向陆沉舟的眼神里多了丝审视——这人甩棍用得不错，力道角度都准，不像普通商人。
陆沉舟也在看她。他看清了她卸关节的手法，快、准、狠，完全是战场上的杀招，绝非现代格斗能比。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楚临月刚要开口，目光却落在陆沉舟脸上。停车场的灯光昏暗，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像鹰隼盯着猎物。
这双眼睛……
像极了她战死的副将阿武。
当年阿武为了护她，身中七刀，倒下时看她的眼神就是这样——有担忧，有不甘，还有种……未说出口的嘱托。
楚临月的动作顿住了，掐向陆沉舟脖子的手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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