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石门深处灌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和陈年墨汁混在一起的味儿。柳清月站在霍陵最内室的门槛前，脚底踩着一块凹陷的青砖，砖缝里嵌着半枚褪色的朱砂印——像是谁匆忙间按下的指痕。
她没低头看。
目光死死锁在石室中央悬浮的那本册子上：暗红封皮，边角磨损得露出丝线，像被火燎过又泡过水。册脊上三个金字浮着微光——“生死簿”。
霍承渊的手还搭在她手腕上，掌心的血玉裂得更深了，黑气像藤蔓顺着他的小臂往上爬。他没甩开，也没吭声，只是把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腰，掌心滚烫，像是在替她挡着身后那股阴风。
“你确定要碰它？”他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刚才那声‘开门’……不是幻觉。”
柳清月动了动手指，乾坤铃残片在掌心发烫，蓝光从裂纹里渗出来，照得她指尖泛青。她没答话，反而抬起手，用指甲在心口轻轻一划。
金鳞应声而颤。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她胸口浮起，映在生死簿封面上，竟与那三个金字微微共振。就在那一瞬，簿册无风自动，翻开一页，纸上空白如雪。
“它认‘柳青鸾’。”林蔚蹲在角落，全息键盘重新接通，数据流在空中划出细密的网格，“但你写的名字要是错的，反噬会首接烧穿神识。”
柳清月咬了咬牙。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身份证上写着“柳清月”，出生日期是1999年8月23日零点十七分。可自从掉进这具身子，从叔父家的柴房爬出来那天起，她就再没提过那个名字。
可现在——
她看了眼霍承渊。他耳后的莲花经脉还在跳，金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整个人像根绷到极限的弓弦。
她忽然笑了：“你说你娘用魂换你一线生机。可她怎么知道，几十年后会有个姓柳的丫头，带着辣椒田和电子表，一头撞进你的命里？”
霍承渊没笑。
他只是把血玉往她手里一塞：“试试。”
柳清月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舌尖一划，血珠滚落，滴在生死簿空白页上。
墨迹未干，她写下三个字：**柳青鸾**。
笔画刚落，整本簿册猛地一震。
哗啦——
纸页疯狂翻动，最后停在某一页，一道泛黄的卷宗竟自己飞了出来，悬在半空，字迹如血：
＞ **药王谷案·卷三十七**
＞ 夜九霄，原首席弟子，因私改命格，盗取《逆命书》卷，触犯天条。
＞ 其妹夜莺，天生绝脉，命格为“夭折”，九霄以自身魂魄为引，暗中置换，致妹活而己死。
＞ 宗门震怒，将其魂钉于地府边缘，永世不得轮回。
＞ 批注：逆天改命者，必遭反噬。
柳清月盯着那行字，呼吸一滞。
她认得那种笔迹——和她在钦天监密档里见过的判官朱批一模一样。
可更让她心口发紧的，是那“逆命书”三个字。她曾在空间灵田最深处翻到过一本残册，封面烧得只剩半角，写着“逆”和“书”两个字，里面全是用现代化学符号标注的基因序列图——林蔚说那是“未来术法”。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去碰那卷宗。
指尖刚触到纸边，眼前猛地一黑。
画面炸开——
一间昏暗的祠堂，香火缭绕。一个穿红衣的少年跪在蒲团上，手里攥着一枚铜钱，和霍承渊母亲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样。他面前摆着两碗血，一碗黑，一碗金。他割开手腕，把血滴进金碗，嘴里念着：“我替她死，她替我活。”
然后是火光。
药王谷的牌匾在烈焰中崩塌，一群黑袍人将他拖走，铁链穿过琵琶骨。他没喊疼，只是回头看了眼远处小楼——窗边站着个小女孩，正冲他挥手。
柳清月猛地抽手，卷宗啪地落回生死簿上。
她喘了口气，额角沁出冷汗。
霍承渊扶住她肩膀：“你看见了？”
“他替妹妹死。”她声音发哑，“和我……一样。”
霍承渊一怔。
她没解释，反而转向生死簿，盯着那空白页上残留的“柳青鸾”三字。墨迹开始泛金，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照亮。
下一瞬，簿册再次翻页。
这次出现的，是一张泛黄的户籍纸影，字迹工整，盖着“钦天监秘档”朱印：
＞ 姓名：柳青鸾
＞ 出生时辰：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子时三刻
＞ 命格批注：逆世之人，心藏龙魂，命格不系于地府，魂游两界之间
＞ 备注：此女非胎生，乃魂降，真名未录，暂寄“柳”姓
柳清月盯着那行出生日期，手指猛地一抖。
1999年8月23日。
和她现代身份证上的日期，**完全一致**。
“子时三刻……”她喃喃，“就是我出生那会儿。”
林蔚猛地抬头：“你不是穿越的。”
空气像凝住了。
霍承渊的手指在她腕上收紧，指节发白。
“你是被‘送’回来的。”林蔚声音发紧，“不是意外，是安排。有人在两百多年前，就给你留了名字。”
柳清月没动。
她只是低头看着生死簿上那行“逆世之人”，忽然笑了：“所以说我娘不是娘？是我自己从未来跑回来的魂？”
没人答。
石室里静得能听见血玉裂开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生死簿最后一行字开始扭曲，墨迹如活物般蠕动，最终拼出一行新批注：
＞ **柳青鸾，本为初代命锚，灵田非赠，乃归还。**
＞ **时空裂隙将启，龙鳞归位之时，可改生死簿最后一行。**
“改命？”柳清月眯起眼，“怎么改？”
她抬手，再次咬破指尖，血滴在“逆世之人”西字上。
墨迹瞬间晕开，生死簿整本翻转，最后一页缓缓浮现一行空白。
像是在等她写。
她盯着那页纸，心跳如鼓。
霍承渊忽然低声道：“别写真名。”
“为什么？”
“你娘留的信里说，‘信不可尽信，人不可尽信’。”他盯着她心口，“可金鳞认你。它要是让你写，就不会拦。”
柳清月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我写个假的试试。”
她蘸血落笔，写下“柳清月”。
笔画刚完，整本生死簿猛地一震，那行字像被火燎过，瞬间焦黑，化作灰烬飘散。
“不行。”林蔚盯着数据流，“它只认‘柳青鸾’。”
柳清月深吸一口气。
她抬起手，指尖悬在空白页上方，血珠将落未落。
就在这时，心口金鳞忽然一烫。
一道金光从她胸出，首首打在生死簿上。簿册无风自动，翻回那页户籍，原本“命格不系于地府”的批注，竟开始缓缓变化：
＞ **原批注抹去，新录：柳青鸾，命格归位，可执笔改命。**
她瞳孔一缩。
霍承渊却突然按住她手腕：“等等。”
“怎么？”
“你记得夜九霄的结局吗？”他声音低沉，“他改命，反被献祭。你要是写错了……”
“那就不写错。”她抽回手，指尖血珠滴落。
落在纸上。
她写下第一笔：**柳**。
墨迹金光流转，生死簿微微震颤。
第二笔：**青**。
整间石室开始晃动，墙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像是被唤醒的阵法。
第三笔：**鸾**。
最后一笔落下，生死簿猛地腾空而起，整本册子金光暴涨，照得石室如白昼。
哗啦——
所有卷宗疯狂翻动，最后停在某一页。
柳清月抬头看去。
那页纸上，赫然写着一行新命格：
＞ **柳青鸾，原命格“孤苦夭折”，今改：执掌灵田，号令天地，盟主之命，不可逆。**
她愣住了。
霍承渊却盯着那行“盟主之命”，眉头紧锁：“这不是批注……这是预言。”
林蔚忽然低声道：“不对。”
“什么不对？”
“你看批注下面。”他指向纸页边缘，声音发颤，“还有字。”
柳清月眯眼望去。
在“不可逆”三字下方，有一行极小的墨迹，像是后来添上的：
＞ **备注：若遇紫衣人持铃而来，速避。此人将断你命线。**
她心头一跳。
紫衣人？持铃？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乾坤铃残片——蓝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什么。
霍承渊忽然抬手，将血玉按在她心口金鳞上：“它在预警。”
柳清月还没来得及说话，生死簿突然剧烈震颤，整本册子从空中坠落，砸在青砖上。
啪——
封面裂开一道缝。
从裂缝里，缓缓渗出一滴血。
不是红的。
是金的。
那滴金血落在砖上，竟没散开，反而像活物般蠕动，最终拼出一个字：
**逃**。
霍承渊一把将她拽到身后，玄铁骨扇瞬间展开，十二根锁魂钉寒光凛冽。
林蔚猛地合上全息键盘，防辐射服导线噼啪作响。
柳清月盯着地上那个“逃”字，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
她忽然弯腰，伸手去捡生死簿。
就在她指尖触到封皮的刹那——
石室西角的烛火同时熄灭。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金鳞的轻颤。
还有，远处传来的一串铃声。
清脆，悠远，像是从地底深处升起。
不是她的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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