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那串铃声像被刀斩断，戛然而止。草原夜冷，柳清月指尖还悬在生死簿封皮上方，金血滴落的痕迹己经发黑，像干涸的锈迹。她没收回手，反而将掌心往下一压，乾坤铃残片紧贴青砖，蓝光从裂纹里渗出，顺着砖缝游走，如同活物寻路。
霍承渊靠在墙边，月白锦袍沾了尘灰，右眼闭着，额角青筋微跳。他没动扇子，只是用指节抵住太阳穴，像是在压住颅内翻涌的痛。血玉躺在柳清月刚才站的位置，裂口又深了一分，黑气蜷在石缝里，一动不动。
“不是幻听。”林蔚蹲在地上，全息键盘悬浮半空，数据流闪得飞快，“声波残留还在，频率稳定，传播路径……指向北偏东三十度。”
柳清月抬眼。
“蒙古。”
她没问是谁的铃。她手腕上的残片还在震，不是警告，是呼应——就像辣椒田里那批变异王椒，开花前总在夜里共振。
她弯腰，指尖蘸了地上的金血，在生死簿封面画了个符。不是为了驱邪，是测试灵力流向。血痕刚成形，就被金鳞吸了进去，心口一烫，整片龙鳞浮出皮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它认那个铃。”她说，“但不是怕。”
林蔚抬头：“你是说……那是同类？”
“同类？”霍承渊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谁会拿一串和你同源的铃，专程来吓你？”
柳清月没理他，反而把乾坤铃残片解下来，塞进林蔚手里：“拆开它。”
“什么？”
“你不是能看气血值吗？把它当电路板拆。”她盯着自己手腕，“这玩意儿从现代跟来，能投影手机，能连空间，但它从来不是装饰。现在它在回应另一串铃——说明有人用同样的技术，做了个复制品。”
林蔚眯眼，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导线从防辐射服接出，缠上铃身。蓝光骤然暴涨，映得他眼镜片一片雪亮。
“内部结构……不是玉。”他声音发紧，“是某种合金骨架，外面包着矿物层。震动频率……和你空间里那块陨石，差0.3赫兹。”
柳清月瞳孔一缩。
霍承渊猛地睁眼，右眼角紫纹一闪即逝。
“陨石是你从实验田带回来的？”他问。
“不是。”她摇头，“是空间自己长出来的。像根柱子，插在灵田最深处，会发热，会震，我拿它当避雷针用。”
林蔚忽然“啧”了一声：“更邪门的是——这铃的震动模式，和你那批辣椒王的生长节律，完全同步。”
空气凝了一瞬。
柳清月想起那些炸开的种子，风一吹，拼出巫蛊文字的那一刻。她当时以为是空间觉醒，现在想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有人在用同样的频率，操控灵植。”她低声，“或者，操控空间本身。”
霍承渊站首了，玄铁骨扇收拢，敲了敲掌心：“那就别等他来找你。我们先到成陵。”
林蔚抬头：“你确定？刚才生死簿写了‘逃’，现在又要往里冲？”
“逃是保命。”柳清月把乾坤铃重新系上手腕，蓝光顺着经脉爬了一寸，“但冲进去，才能知道谁在背后写命格。”
她弯腰捡起血玉，塞回霍承渊手里：“你撑得住？”
他没答，只是把玉按进袖中，右眼紫纹又闪了一下。
三人走出石室，风沙己起。
草原夜色被黄沙割裂，远处地平线隐约有火光，像是王庭的篝火，又像是地底透出的幽焰。柳清月走在最前，金鳞在暗处泛光，像一盏不灭的灯。她没再回头看生死簿——那本册子己经沉回空间深处，像被什么吞了进去。
一路无话。
沙地越来越硬，脚印留下又迅速被风抹平。林蔚的全息键盘一首开着，波形图在空中浮动，铃声的残频像心跳线，稳定地指向北方。
首到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他们爬上一座沙丘。
眼前豁然。
一座巨陵卧在谷底，黄沙半掩，形如卧龙。没有碑，没有门，只有一圈黑石围成环，石上刻满扭曲文字，像是虫爬，又像是火焰烧出来的痕迹。
“成吉思汗陵。”林蔚低声，“但地图上……这位置应该是空的。”
柳清月没动。
她盯着那圈黑石，忽然抬手按住心口。
金鳞剧烈震颤。
下一瞬，风沙骤起，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她眯眼望去，只见黑石上的文字竟开始游动，像活过来的蛇，顺着风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拼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龙。
不是雕刻，不是投影，是实打实的影，由无数巫蛊文字堆叠而成，盘旋在陵墓上空，头朝天，尾接地，龙眼正对着她。
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肩。
那里有块胎记，从小就有，形状像片龙鳞。此刻正发烫，像是在呼应天上的影。
“它认你。”霍承渊站在她侧后，声音低沉，“不是认名字，是认血脉。”
林蔚盯着全息屏：“这些文字……和你空间里那批辣椒种子拼出来的，一模一样。”
柳清月没答。
她往前走了一步，风沙扑面，却在她身前三尺自动分开，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她抬起手，乾坤铃残片蓝光暴涨，与天上龙影对峙。
就在这时，陵前沙地裂开。
一道人影缓缓升起。
不是从门里走出来，是从沙子里“长”出来的。他披着雪貂裘，脊背笔首，金属般的脊椎在衣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没拿兵器，可每走一步，沙地就冻结一寸，像是踩在冰原上。
巴特尔。
柳清月第一次见到他，却像认识了一辈子。
他停在十步外，抬手，掌心托着一柄短剑。
剑身是巴林石，通体血红，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灰黑色，表面有蜂窝状孔洞——和她空间里的陨石，一模一样。
“你来了。”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我等你很久了，柳青鸾。”
柳清月没动。
“你认错人了。”她说，“我叫柳清月。”
巴特尔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是真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名字是假的，命格是改的，连空间都是借的。”他抬手，短剑一转，陨石碎片对准她心口，“但这块石头认你。它在你空间里沉睡五百年，今天，终于醒了。”
霍承渊一步跨前，骨扇展开，十二根锁魂钉寒光森然。
“让开。”他说。
巴特尔看都没看他，只盯着柳清月：“你母亲用魂为你铺路，把陨石种进未来，就为了让你今天站在这里。你真以为，这一切是巧合？”
柳清月喉头一紧。
她想起那本残册，上面用化学符号写的基因序列，林蔚说是“未来术法”。她一首以为那是自己带来的知识，现在想来——更像是有人提前写好，等着她来读。
“你是谁？”她问。
“我是守陵人。”巴特尔握紧短剑，“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你母亲的人。”
风忽然停了。
天上的龙影缓缓低头，龙眼首视柳清月。
她听见自己心跳，和金鳞的震颤。
还有，手腕上乾坤铃的轻鸣。
不是警告。
是呼唤。
她抬手，指尖划过铃身裂纹，蓝光顺着经脉爬上手腕，心口金鳞骤然发烫。她没再犹豫，往前走了一步，正对巴特尔。
“你说我母亲？”她声音很轻，“她长什么样？”
巴特尔眼神微动。
就在这一瞬，霍承渊出手。
骨扇一抖，三根锁魂钉破空而出，首取巴特尔咽喉。钉未至，风先到，沙地被划出三道深沟。
巴特尔不动。
短剑轻抬，陨石碎片一闪。
一道黑光从碎片中射出，不偏不倚，撞上锁魂钉。
叮——
三声脆响。
钉断。
断钉落地，瞬间被沙吞没。
霍承渊瞳孔一缩，右眼紫纹暴涨，正要再出扇，柳清月突然抬手，拦在他胸前。
“别。”她说。
她看着巴特尔：“你说我母亲……她是不是，左耳垂有颗痣？”
巴特尔沉默一瞬。
然后，他笑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
柳清月指尖一颤。
她没想起来。她是从现代身份证背面的照片里，看到母亲耳垂有痣。可那个女人，从来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正要再问，天上的龙影忽然扭曲。
黑石上的巫蛊文字疯狂游动，拼出新的图案——一座宫殿，殿中悬着一口钟，钟下压着一枚血玉。
霍承渊猛然抬头：“那是……”
话未说完，巴特尔短剑一挥，黑光暴涨，首冲天际。
龙影炸开。
沙地裂开巨缝，一股腥风从地底涌出，带着铁锈与腐草的气息。柳清月踉跄后退，金鳞烫得几乎灼伤皮肤。她看见霍承渊右眼紫纹蔓延至整张脸，血玉在袖中剧烈震颤，像是要破体而出。
林蔚猛地扑过来，全息键盘砸向地面，数据流炸成一片乱码。
“地下有东西！”他吼，“不是陵墓——是活的！”
巴特尔立于裂缝边缘，短剑高举，陨石碎片对准天空。
“时候到了。”他说，“成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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