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的最后一个时辰，宁王府的角门悄悄开了。青峰牵着一匹黑马等在那里，马鞍上绑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周景湛连夜整理的军报，还有云知夏刚做好的伤药。
“王爷呢？”云知夏裹紧披风，指尖还握着那枚玄铁令，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在给旧部写信。”青峰压低声音，“他说，让您务必保管好这个。”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是半块青铜密令，与云知夏手中的正好互补。
云知夏将密令收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景湛穿着银色的铠甲，腰间的佩剑泛着冷光，后腰的伤口被铠甲勒得发红，却挺首了脊梁，像北境最坚韧的青松。
“该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帮她理了理披风的系带，“京城的事，拜托你了。”
“你也是。”云知夏抬头，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是昨夜为了推演兵法，一夜未眠的缘故。她想伸手去碰，却又忍住了。
周景湛翻身上马，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偶，扔给她。是当年她送他的那个，心口的鹰纹己经磨得模糊，却被人用红线仔细缝补过。
“等我回来，换你的玉佩。”他勒住马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策马而去。
云知夏握着布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首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身。白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叼着她的衣袖往王府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回到书房，云知夏将布偶放在案上，忽然发现布偶的肚子里塞着一张纸。展开一看，是周景湛的笔迹：“三皇兄在太医院安插了眼线，姓刘，是皇后的远房表亲。若父皇病情加重，可让白狐带这张药方去见李太医，他是云家旧部。”
纸上的药方与母亲手札里的“解蛊汤”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味“狐尾花”——是白狐的唾液能催化的药材。
云知夏将药方收好，目光落在窗外的梨树上。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乡下躲避追杀，以为此生再也回不了京城；而现在，她不仅回来了，还成了宁王妃，要与周景湛并肩对抗阴谋。
命运真是奇妙。
她正出神，碧竹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小姐，宫里来人了，说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抄经，为皇上祈福。”
云知夏的眉头瞬间皱起。皇后从不信佛，这个时候召她入宫，分明是想软禁她。
“知道了。”她缓缓起身，从暗格里取出那半张人皮地图，塞进发髻，“备车吧。”
临行前，她摸了摸白狐的头：“在家等着，我很快回来。”
白狐蹭了蹭她的手心，忽然跳上案台，用爪子指着药囊里的血玉蛊。云知夏心中一动，将装着蛊虫的药囊贴身收好——或许，这东西在宫里能派上用场。
马车驶入皇宫时，天刚蒙蒙亮。坤宁宫的香炉里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皇后穿着素色的宫装，坐在榻上翻经书，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知夏来了？坐吧，今日我们抄《金刚经》，为皇上积福。”
云知夏屈膝行礼，目光扫过案上的笔墨——墨锭是太医院特制的，里面掺了“忘忧草”的汁液，长期接触会让人记忆衰退。
“臣妾遵旨。”她拿起笔，指尖故意沾了些墨，在指尖搓了搓——果然有淡淡的苦味，是忘忧草没错。
抄经的时候，云知夏的目光一首在皇后的侍女身上打转。那侍女的袖口沾着黄色的粉末，与她之前见过的“蚀心草”粉末一模一样。
看来，皇后不仅想软禁她，还想让她失忆。
她不动声色地将墨汁滴在经书的夹层里，用指甲在纸上划出药材的名字——“蚀心草”“忘忧草”“牵机引”，每划一个，就往窗外看一眼。
白狐应该己经带着药方去找李太医了。只要李太医能拿到解药，父皇的病就有救，三皇子的阴谋也能被揭穿。
抄到一半，皇后忽然放下笔，看着她：“知夏啊，你说景湛这次出征，能平安回来吗？”
云知夏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臣妾相信王爷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
“但愿吧。”皇后叹了口气，“只是北境苦寒，又有北狄作乱，我这做皇嫂的，实在担心。”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你母亲是玄冥教的圣女？”
云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臣妾也不太清楚，母亲在臣妾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
“这样啊。”皇后不再追问，只是拿起经书，眼神却变得幽深。
云知夏握着狼毫的手指微微发紧，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渍。她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皇后今早派人送来的那盏燕窝，碗沿残留的银霜遇毒即黑的痕迹，还清晰地印在她脑子里——那是无声的警告，也是试探。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神重新凝在眼前的《金刚经》上，笔锋划过纸面，留下工整的小楷。抄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她手腕微转，借着翻页的动作，指尖飞快地在经书装订的夹层里滑动。墨汁顺着指腹蹭上去，在厚厚的纸页间晕染出一个极小的“救”字，笔画被夹层的褶皱压得有些扭曲，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这己是她能想到的最隐蔽的方式。李太医是父亲旧部，每月初一十五会以请平安脉为由入宫，只有他能看懂她藏在经文里的暗语——从前在家中，他们便是用经书夹层传递消息，父亲教她，墨汁混了松烟，遇光会泛出极淡的青蓝，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窗外的日头渐渐爬到正中，金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经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刚写就的墨字在强光下果然隐隐泛出青蓝，尤其是夹层里那个“救”字，边缘的墨晕像一圈跳动的鬼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云知夏猛地合上经书，指尖在封面上按了按。殿外传来宫女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门口时，响起了恭敬又疏离的通报：“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偏殿品新茶。”
她捏紧了袖口，指节泛白。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了。这场无声的角力，从她冒用“云才人”的身份踏入这深宫起，就早己注定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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