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味混着雪松香，在偏殿里弥漫成粘稠的雾。云知夏躺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睫毛上凝着一层细汗，后颈的同心蛊印记又开始发烫，像有只火蚁在皮肉下钻动。她知道这是蛊毒反噬的征兆——昨夜周景湛为启动“七星续命阵”耗了太多精血，她的生机虽被吊住，却像悬在蛛丝上的灯，风一吹就晃。
“娘娘，该喝药了。”新换的御医捧着药碗进来，是药人谷派来的张太医，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药粉。他将药碗递到云知夏唇边，眼神里满是谨慎，“这是用‘还魂草’和‘续命莲’熬的，大长老说能压一压蛊毒的戾气。”
药汁很苦，带着草木的腥气。云知夏刚喝了两口，忽然眉头一皱，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抹——指腹竟泛起淡淡的青黑色。她不动声色地咽下药汁，笑着对张太医道：“有劳张太医了，这药比前几日的温和些。”
张太医躬身退下时，袖口不经意扫过桌角的银针，针尖瞬间变紫。躲在屏风后的碧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刚才她亲眼看见，三皇子的心腹太监偷偷塞给张太医一个油纸包，里面的粉末与药罐里的残渣一模一样。
“他果然还没死心。”云知夏抚着胸口咳嗽，声音压得极低。三皇子虽被软禁在宗人府，却能买通太医院的人，可见朝中还有不少他的余党。她忽然想起周景湛昨夜的话：“这盘棋还没下完，他手里一定还有后手。”
夜幕降临时，周景湛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玄色披风上沾着雪粒子。他刚从禁军大营回来，为了防止三皇子的余党兵变，这三天几乎没合过眼，眼下的青黑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坐在榻边，伸手探她的额头，指尖的粗糙蹭过她的皮肤，带着沙场的风霜。
云知夏握住他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后颈：“印记不烫了，就是有点乏。”她看着他披风上的雪，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寒气，却把唯一的布娃娃揣在怀里焐着，“你今晚别守着了，去歇会儿吧，我没事。”
周景湛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温热的糖糕：“这是你爱吃的桂花糕，厨房刚做的。”他把糖糕掰成小块喂她，眼神软得像春水，“当年在破庙里，你给我馒头时，要是有块糖糕，我能记到下辈子。”
云知夏笑出声，喉间的腥气淡了些。她知道他是故意说些轻松的话，可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周景湛，”她忽然开口，“你信不信我能自己解蛊？”
周景湛的动作一顿，随即摇头：“不行，母亲手札里说同心蛊需以命换命，我不能让你冒险。”
“可我找到解法了。”云知夏从枕下摸出半张残破的纸，是从母亲手札里撕下来的，上面画着个奇怪的阵法，“你看，这是‘阴阳调和阵’，需以两人精血为引，在子时月圆时启动，能将蛊毒逼到一人身上，再用‘断情草’引出。”
周景湛的目光落在“断情草”三个字上，脸色骤变：“那草能让人忘情，知夏你……”
“我知道。”云知夏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可比起死，忘了又算什么？等蛊毒解了，我们重新认识，我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周景湛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雪夜里她举着流血的手指，想起总坛废墟里她把血喂进他嘴里，想起偏殿里她摸着布娃娃说“我早就看见了那些画”。他欠她的，怎么能用“忘记”来偿还？
“不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要忘一起忘，要死一起死，我绝不允许你一个人扛。”
窗外的风卷着雪花拍打窗棂，像在为这场注定纠缠的命运呜咽。云知夏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那悬在蛛丝上的灯，似乎稳了些。
子时的钟声刚响过，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太医端着药碗进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娘娘，该喝安神汤了。”
云知夏半睁着眼，看着药碗里漂浮的细小泡沫——那是“牵机引”遇热后的反应，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三天后脏腑俱裂而亡。她接过药碗，指尖看似无意地在碗沿一弹，一滴无色的液体滴进药里，是她提前备好的“显形水”。
药汁瞬间泛起淡淡的黑纹。
“张太医这药，是给我喝的，还是给三皇子报信的？”云知夏的声音冷得像冰，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
张太医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饶命！是三皇子逼我的！他说要是不毒死您，就杀了我全家！”
屏风后突然传来响动，周景湛带着暗卫走出来，玄色衣袍上沾着雪，眼神锐利如刀：“把他带下去，好好‘问问’，看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暗卫拖着张太医出去时，他的哭喊声刺破了夜的寂静。周景湛走到榻边，看着云知夏苍白的脸，心疼得快要裂开：“你早就知道了？”
“从他第一次换药就知道了。”云知夏笑了笑，从发间拔出一根金针，针尖上沾着一点黑色的药渣，“这是‘锁心散’的变种，能让同心蛊的毒性提前发作，倒是比‘牵机引’阴狠多了。”
周景湛握住她拿针的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知夏的毒术，三分靠天赋，七分靠命硬。”他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所谓命硬，不过是在绝境里，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的勇气。
“还有两天。”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坚定，“两天后，我带你去药人谷，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解蛊的办法。”
云知夏点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忽然觉得那蛛丝上的灯，似乎又亮了些。她知道这场博弈还没结束，但只要身边有他，再难的坎，她都能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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