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御史被禁军按在金砖上，锦袍前襟沾满尘土，曾经引以为傲的银须此刻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脖颈上。他望着云知夏手中那卷盖着内务府红印的清单，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认罪。
“不说话？”云知夏缓步走到他面前，朱红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掀起他鬓角的白发，“也好，本宫便替你说。”她竖起第一根手指，指尖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第一问——去年腊月漕银失踪三十万两，朝野震动，你却在同月扩建城郊别院，假山底下埋着的，是北疆送来的二十箱马蹄金吧？”
她忽然提高声音，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本宫的人在你别院的地窖里，找到了未及转移的五箱金子，箱底刻着北疆的狼纹，与你玉笏夹层的密信印章分毫不差！”
御史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额头“咚”地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
“第二问。”云知夏的第二根手指缓缓竖起，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春太后寿宴，那杯掺了‘牵机引’的毒酒，试菜太监是你远房侄子王小三。他死前托狱卒给你带了句话——‘叔，那酒里的药，和你给我的‘安神散’一个味’，你敢说你不知情？”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时露出一小撮灰色粉末：“这是从你侄子坟头找到的，与毒酒残渣的成分完全一致。‘牵机引’需用七种毒虫烘干研磨，其中最关键的‘碧血蝎’，全天下只有北疆的黑风寨才有，而你去年秋天，恰好给黑风寨送去了十车粮食。”
御史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一句：“那是……那是赈灾粮……”
“赈灾粮？”云知夏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黑风寨是北疆王的私兵营地，你给私兵送‘赈灾粮’，是盼着他们早日兵强马壮，踏平我大靖的城门吗？”
第三根手指竖起时，云知夏俯身，凑近御史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如刀：“第三问——三皇子府搜出的密账里，专有一项‘饲鹰银’，每月五十两，收款人写着‘王’。你养的这只‘鹰’，是不是正蹲在北疆的烽火台上，等着给你报信，好让你里应外合，将我大靖的江山拱手让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名禁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进来，那汉子穿着北疆的皮袍，脸上带着刀疤，一见御史就破口大骂：“王老儿！你答应我事成之后封我做将军，如今却想独吞功劳？我早己将你我往来的书信交给宁王府，你认不认都一样！”
汉子怀里的书信被呈到案几上，墨迹未干的纸上，清楚地记录着御史如何为北疆传递军情，如何在朝堂上散布谣言动摇民心，甚至包括他计划在秋收后打开西城门，引北疆铁骑入城的细节。
“不……不是我……”御史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地扑向周景湛的案几，“皇上！臣冤枉啊！是他们逼我的！北疆人抓了我的孙子，臣不得不从啊！”
周景湛一首沉默地看着，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的孙子，三个月前就被暗卫救出来了，现在在宁王府的别院读书。”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御史，“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救孙子，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
御史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地望着殿外，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的却是一片死灰。
云知夏首起身，环视满堂文武。那些曾经或明或暗反对她的人，此刻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她忽然将手中的清单狠狠掷在地上，纸页散开，像一群折翼的蝶。
“诸位都看清楚了！”她的声音穿透殿宇，撞在每一根梁柱上，“这就是你们口中‘两朝元老’的忠心！这就是你们觉得‘不该被轻视’的风骨！”她踩着散落的纸页，一步步走向殿门，“本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谁，敢背叛大靖，敢伤害百姓，哪怕你是皇亲国戚，本宫手里的针，也能一针扎穿你的心！”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殿外的阳光恰好涌进来，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朱红的王妃正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迎风而立的旗。
周景湛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眼角发烫。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里，她举着流血的手指对他笑；想起总坛废墟里，她把唯一的解药塞进他嘴里；想起昨夜她试穿王妃正装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强装镇定地说“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
他拿起案几上的“同命”兵符，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兵符重新系在她腰间，指尖故意蹭过她的皮肤：“说得好。”
云知夏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滚烫的暖意。她知道，他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她的话，就是他的话；她的决定，就是大靖的决定。
就在这时，一阵毛茸茸的触感蹭上她的脚踝——是白狐！它嘴里叼着的染血绢帛在晨光里格外刺眼，那熟悉的“血隐布”质地，让云知夏的心猛地一沉。
她接过绢帛的瞬间，后颈的月痕胎记再次灼痛，这一次，痛得她几乎站不稳。周景湛立刻扶住她，掌心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却听见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颤抖：“是……是母亲的笔迹……”
绢帛上，“双生契约”西个字在阳光下渐渐显形，边缘还洇着几滴新鲜的血珠，像是刚刚被人触碰过。
云知夏忽然想起北疆使节临走时的那句话——“双生花开，一枯一荣”。
原来这场朝堂上的交锋，不过是序幕。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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