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花房近来热闹得很。
苏扶柳蹲在一排排月季花盆前，正指挥着小太监们给花换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泥土香，嘴角总带着笑意。
“这排‘粉玲珑’要摆在太和殿到乾清宫的石板路两侧，间距要匀，高低得错开，看着才活泛。” 她手里拿着根竹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图样，“那边的‘墨麒麟’性子烈，得单独摆在转角处，衬着红墙才好看。”
再过三日便是太后的寿辰，皇上特意让她负责宫里的花卉布置。
这是她头一回接手这样的差事，从选种到摆放，事事亲力亲为，连夜里都要去花房瞧两遍才放心。
“娘娘，这都忙了大半日了，歇会儿吧。” 桃子递过帕子，看着她额角的薄汗，眼里满是心疼，“李总管说，那些粗活让小太监们做就是，您何必亲自动手？”
苏扶柳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指尖抚过一朵刚绽开的月季：“这些花跟孩子似的，得顺着性子来。摆得好不好看，全在细节上。皇上信得过我，我可不能出岔子。”
她这话没说错。
这些日子她培育的花在宫里出了名，连太后都赞过几次 “苏贵人的花有灵气”。
这次寿辰布置，皇上当着众人的面说 “让扶柳放手去做”，那语气里的信任，谁都听得出来。
可这信任，也引来了不少眼红。
第二日天刚亮，苏扶柳就带着桃子去查看摆好的花。
石板路两侧己经摆了大半，粉的、红的、紫的月季沿着宫墙一路铺展开，晨露沾在花瓣上，像撒了把碎钻，看得人心里敞亮。
“真好。” 苏扶柳笑着蹲下身，扶正一盆被风吹歪的 “胭脂醉”，指尖刚触到花瓣，就听见身后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
她猛地回头，只见个穿着湖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正背对着她，手里还捏着根刚折断的花枝，地上散落着几片墨色花瓣 ——
那是她最宝贝的 “墨麒麟”！
“你在做什么？” 苏扶柳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快步走过去，看着地上的残枝，心口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那小太监见了她，非但不怕，反倒梗着脖子道：“奴才是奉了主子的命，来看看这些碍眼的东西。”
“碍眼？” 苏扶柳气得发抖，指着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花，“这些花是给太后贺寿用的，你敢说是碍眼的东西？”
“主子说，宫道是走人的，摆这些花花草草，磕着碰着贵人怎么办？”
小太监斜睨着她，语气里满是不屑，“再说了，不就是几株破花吗？苏贵人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破花？” 苏扶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些花是她熬了多少个夜晚培育出来的，每一株都像她的孩子，如今被人这样糟践，还说是什么 “破花”。
“你主子是谁？” 桃子也气坏了，挡在苏扶柳身前，“敢在宫里毁坏寿辰用的花卉，你就不怕皇上治罪？”
小太监嗤笑一声，挺了挺胸脯：“我家主子是李贵妃娘娘！苏贵人要是不服气，尽管去告诉皇上，看皇上是信您这刚进宫的乡野丫头，还是信我们贵妃娘娘！”
李贵妃！
苏扶柳心里一沉，果然是她。这些日子皇上常来储秀宫，李贵妃早就憋着气，想来是借着这花卉的事，故意来找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弯腰捡起地上的残枝，指尖抚过断裂处的汁液，声音强压着怒火，说：
“你去回禀李贵妃，这些花是奉旨摆放的，若是有什么不妥，我自会去向皇上和太后请罪。但今毁了花，就得给这些花赔罪。”
“赔罪？” 小太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奴才给花赔罪？苏贵人怕不是在乡野待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
他说着，竟抬脚又要去踢旁边的花盆。苏扶柳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的腿，怒视着他：“住手！这些花是给太后的贺礼，你敢再动一下试试！”
她平日里温和，发起火来却带着股韧劲，眼神亮得吓人。小太监被她看得一愣，竟真的缩回了脚。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伴随着女子娇柔的笑语。
苏扶柳抬头望去，只见李贵妃穿着身石榴红宫装，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正慢悠悠地往这边走，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不是苏贵人吗？大清早的，怎么跟个小太监较上劲了？”
李贵妃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地上的残枝，眼神得意，语气却故作惊讶，“呀，这花怎么断了？是谁这么不小心？”
那小太监见了李贵妃，立刻像找到了靠山，跪下行礼：“回贵妃娘娘，是奴才不小心碰断的。苏贵人正罚奴才给花赔罪呢。”
“给花赔罪？” 李贵妃捂嘴轻笑，目光落在苏扶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苏贵人真是体恤，连花草都金贵得要奴才下跪。只是不知这规矩，是哪本典籍里写的？”
苏扶柳挺首脊背，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回贵妃娘娘，这些花是奉旨为太后寿辰准备的，毁坏贺礼，按宫规当罚。臣妾并非要奴才给花下跪，只是想请贵妃娘娘给这些花一个公道。”
“公道？” 李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挑眉道，“几株破花罢了，值得什么公道？苏贵人刚从乡野来，怕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主子们走的道，别说折几株花，就是拆了旁边的栏杆，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她身边的宫女也跟着附和：“就是，贵妃娘娘万金之躯，走在路上被花绊着了怎么办？苏贵人只顾着摆弄这些花草，怕是忘了太后的安危吧？”
这话诛心！苏扶柳脸色一白，连忙道：“臣妾绝无此意！这些花摆放时特意留了足够宽的通道，绝不会碍着任何人！”
“哦？是吗？” 李贵妃向前走了两步，故意往花丛边靠了靠，裙摆一扫，又带倒了两盆月季，“你看，这不是不小心就碰倒了？看来是苏贵人摆得太密了，心思还是不够细啊。”
苏扶柳看着被压折的花枝，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这些花是她的心血，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寄托，如今却被人这样肆意糟践。
“贵妃娘娘！” 她深吸一口气，却依旧坚定，“这些花是皇上让臣妾负责的，您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告诉皇上，请皇上定夺。但这样故意毁坏，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 李贵妃脸色一沉，语气尖锐起来，“苏贵人这是在教训本宫？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种花讨皇上欢心的乡野丫头，也配跟本宫谈‘过分’？”
她上前一步，抬手就想打苏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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