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临州城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顶染成赭色。云知意跪在灵堂前，掌心被指甲掐出西道月牙形的血痕。父亲那口乌木棺材停在厅中央，三日前漕帮从运河里捞起他时，腰间还绑着三十斤重的盐块。
"姑娘，白家又来人了。"丫鬟青杏的声音惊醒了云知意，铜盆里纸钱灰烬被穿堂风吹得打了个旋。
她抬头望向厅外，五个身着靛蓝绸衫的伙计抬着朱漆礼盒站在院中，领头那人山羊须上还沾着午间的酒渍。"云老爷生前欠的二十万两印子钱，我们东家说..."
"咔嗒"一声，云知意将父亲留下的鎏金算盘重重合上。檀木珠子弹跳的余音里，她看见厢房窗棂后闪过一角黛色衣袍——那是三日前突然出现在葬礼上的账房先生，自称谢蕴之。
"告诉白世伯，三日后来参加竞价会。"云知意抓起供桌上的账册拍在礼盒上，"家父抵押的十二间盐铺，价高者得。"
待杂沓脚步声远去，黛色身影才从廊柱后转出。谢蕴之修长的手指抚过账册边缘，突然停在某处："这里少了三页。"他抬头时，暮色恰好落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像两盏浮在深潭上的河灯。
云知意浑身一颤。父亲溺亡那夜，她确实在舱房找到过被水浸湿的账册，其中记载漕银兑票的几页不知所踪。
二更梆子响时，云知意溜进了谢蕴之居住的东厢房。月光透过雕花窗格，将床榻照得雪亮——锦被整齐如初，枕下压着柄缠金丝的短刃。她刚要转身，却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
"姑娘夜访，不妨明说。"谢蕴之倒挂在房梁上，玉冠垂下的穗子扫过她鼻尖。他翻身落地时腰带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箭疤，形状如展翅的雨燕。
"白家竞价有诈。"云知意径首去掀他床板，露出底下鎏银的机关匣，"我要用这个。"
谢蕴之突然扣住她手腕，体温比常人低许多："云老爷教你用唐门暗器？"他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指腹着她虎口薄茧——那是打算盘磨出来的。
次日清晨，白家车队刚过状元桥，领头的枣红马突然惊嘶首立。藏在槐树上的云知意扣动匣机，十二枚银针射入马鞍，马匹立刻冲向运河。她看着白老爷在淤泥里挣扎，突然被拽入温暖怀抱。
"看那边。"谢蕴之气息拂过耳垂。顺着他的指引，云知意看见漕帮的黒帆大船正在卸货，苦力们扛着的盐包上，全印着白家的"飞凤"徽记。
竞价会变成闹剧那日，临州下起瓢泼大雨。云知意攥着父亲留下的半块鱼符，看谢蕴之在雨幕中挥舞铁算盘。他招式如行云流水，算珠击碎白家打手膝盖骨的声音，竟和爹爹教她核账时的脆响一模一样。
"走！"谢蕴之突然将她抛上马车，自己却闷哼一声跪倒。云知意回头时，看见他后背插着支燕尾箭，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马车冲进雨夜时，她终于抖开那张塞在袖中的纸条。谢蕴之的字迹力透纸背："漕银案涉及东宫，令尊发现了盐铁司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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